他猛地睁开眼，喉头泛起一股血腥味。刑堂的檀木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头顶那盏昏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
身体动弹不得。
锁魂钉。
三根银针刺入他四肢关节，灵力被封得死死的。他低头一看，指尖泛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量。
“谢无妄。”他咬牙低吼，声音沙哑，“你竟敢——”
对面站着的人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收回手中的最后一根锁魂钉，转身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可怕。
苏妄怒火中烧：“你凭什么封我？！那位白衣女子她——”
话说到一半，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了一样，堵在胸口，翻滚着疼痛。
她……死了吗？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那一刀落下时的画面，血光冲天，她的笑容，还有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有找到往生镜碎片，才能真正解开这一切。”
可现在……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画面——
祭坛之上，自己身披玄袍，手中握着骨刀，跪坐在无数婴儿尸体之间。那些小脸苍白如纸，嘴唇发紫，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他在主持献祭仪式。
他在……亲手杀人。
“这不可能！”他猛然睁眼，额角青筋暴起。
谢无妄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以为自己是被迫看到的？不，那是你的记忆。”
苏妄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你曾经……就是那个主持献祭的人。”谢无妄缓缓道，“你是初代剑主意志的继承者，也是唯一能封印魔神卵的存在。”
“放屁！”苏妄怒吼，“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亲手杀那么多孩子？！”
“因为这是代价。”谢无妄语气冷静，“为了封印魔神卵，必须以‘长生体’为引，用‘幽冥之眼’窥见因果，再以‘骨书’为祭，献上九百九十九个纯阳之婴的灵魂。”
“你疯了！！”苏妄几乎要咆哮起来，“你怎么能让我做这种事？！我怎么可能……”
“是你自己选择的。”谢无妄打断他，“在你第一次觉醒‘幽冥之眼’的时候，那段记忆就被我封印了。因为你承受不了。”
“你……”苏妄瞪着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谢无妄沉默片刻，低声说：“你以为你是在寻找真相，其实你一直活在真相之中。”
空气仿佛凝固，连风都停了。
苏妄的心跳剧烈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撕扯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呢喃从角落传来。
“嗯……”
苏妄猛然转头。
那位白衣女子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但胸口仍有微微起伏。
她没死。
他松了口气，却又瞬间绷紧神经——
她腹部的六芒星胎记，原本只是一半，如今却变得完整无比，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如同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不仅如此，她的身体竟然缓缓悬浮起来，离地约三寸，周身被一层淡红色的光晕包裹。
“这是……”苏妄瞪大双眼。
谢无妄的脸色也变了。
“糟了。”他低声道，“她开始承接初代剑主的意志了。”
“什么意思？！”苏妄急声问。
谢无妄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取出一枚符咒，贴在她额头。
“不能让她完全觉醒。”他说，“否则她会成为新的容器。”
“容器？！”苏妄心头一震，“你是说……她是下一个封印魔神卵的人选？”
“不是人选。”谢无妄的声音冷得像冰，“是命定之人。”
苏妄猛地挣扎起来，锁魂钉刺入皮肉，鲜血渗出，但他已顾不上疼痛。
“放开她！”他怒吼，“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拿她当祭品！”
谢无妄看着他，眼神复杂：“难道你觉得你能阻止命运吗？你自认为一直在对抗命运，实际上早已被其掌控其中。”
“你胡说！”苏妄咬牙切齿，“我不会让任何人再牺牲！尤其是她！”
谢无妄叹息一声，抬手又取出一枚锁魂钉。
“那就只能继续封印你了。”
“你敢！”苏妄怒目而视，“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永远控制吗？！”
谢无妄的手顿了顿，随即冷笑：“你觉得你此刻的反抗，不是命运安排好的吗？”
苏妄愣住了。
“你觉得你当下的情绪、愤怒、挣扎……真的是你自主的意志？”谢无妄缓缓走近，“还是……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你体内苏醒？”
苏妄心中一寒。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的剑骨早已消失，但皮肤下似乎有某种黑色纹路在游走，像是一条蛰伏的蛇。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身体会有反应？
为什么他能在那一刻捏碎骨鞭，甚至生出剑骨？
为什么他能看见那些不属于现世的记忆？
“你到底是谁？”他盯着谢无妄，声音颤抖。
谢无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觉得呢？”
就在这时，她的眉头忽然皱起，嘴里呢喃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谢无妄脸色骤变，立刻伸手按住她的心口。
“她已经开始接收记忆了。”他低声道，“快的话，今晚就会醒来，慢的话……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醒来之后呢？！”苏妄嘶吼。
谢无妄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她醒来之后……也许，你会更恨我。”
这时，她的身体忽然剧烈颤动，六芒星胎记亮得刺眼，红光映满了整个刑堂。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
她缓缓坐起，双脚悬空，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和命运作对吗？”
苏妄浑身僵硬。
她嘴角上扬。
“其实……你才是那个，最渴望它的人。”
她缓缓站起，脚尖落地，红光逐渐收敛，但那抹笑意，始终挂在嘴角。
“我是谁？”她轻轻一笑，“我是你忘记的，最后一个真相。”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点在他的胸口。
“你准备好了吗，苏妄？”
下一刻，苏妄眼前一黑，意识彻底陷入混沌。
而在他倒下的前一刻，他听见她最后的一句话：
“这一次，我们能不能……不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