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尘埃还在往下落,像一场迟来的雪。陆无尘坐在一块焦黑的石板上,酒葫芦倒扣着,最后一滴灵液顺着葫芦嘴滑下来,在地上砸出个小小的泥坑。他盯着那坑,叹了口气:“系统爸爸,赏口饭吃呗?”
没反应。
他又晃了晃葫芦:“赏口泥汤也行。”
还是没反应。
他皱眉,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咸鱼玉佩。那上面的微型灵田纹路还在,幼苗叶片微微颤着,根部那几缕金丝,正一圈圈缠上他的手腕,像在打结,又像在打预防针。
“嘿。”他低声说,“你这是要给我上绑?”
白璃走过来,手里捏着一片烧焦的符纸,眉头没松过:“那股气息……绕了一圈就没了,像在试探。”
“也像在遛狗。”陆无尘把葫芦塞回怀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不过狗没遛成,遛出了个苗。”
赵无极靠在断墙边,脸色发青:“封印刚稳,我们该撤了。再待下去,等它缓过劲儿,谁都走不了。”
“走?”白璃冷笑,“它能找上门,就能追到天涯海角。你当它是快递,签收完就自动退货?”
“那也不能在这儿等死!”赵无极声音拔高,“你看看这地方,连块完整的砖都没有,鬼知道下面还埋着什么蛊虫毒阵!”
酒道人倚着半截石柱,醉眼半睁,酒葫芦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他没说话,但手指轻轻敲了敲葫芦,像是在数心跳。
陆无尘瞥了眼五爪金龙。小家伙趴在地上,尾巴卷着块烤糊的红薯,龙角黯淡,眼皮直打架。
“喂,充电宝。”他踢了踢龙尾巴,“醒醒,开工了。”
金龙哼唧一声:“主人……我梦见自己长到十丈高,一口把血月教主喷成炭烤鸡……结果你把我叫醒了,这算不算精神损失费?”
“算。”陆无尘点头,“等你醒过来,我罚你多烤十个红薯。”
金龙:“……你这是报复。”
“不,这是激励。”陆无尘慢悠悠站起来,走到祭坛中央,低头看着那团被封印的黑雾。雾气凝而不散,像一锅煮到一半的墨汁。他抬手,玉佩上的幼苗忽然转向东南角,叶片轻轻一抖。
“它还在动。”他说,“不是逃跑,是绕路。像蚂蚁搬家,一队一队地挪。”
“你怎么知道?”赵无极皱眉。
“它指的。”陆无尘扬了扬手腕,“我这新配的‘手链’,比指南针还灵。”
白璃眯眼:“你是说……灵田在感应它?”
“不然呢?”陆无尘耸肩,“我可没兴趣给混沌魔神当导航仪。但它偏偏就认我这块咸鱼田。”
酒道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田能养灵,也能封魔。上古有‘灵育封’之术,以生机镇死气,以根脉锁魂影。若真有此法……怕是得靠它。”
“靠我种地?”陆无尘一脸不信,“你不如让我去跳大神。”
“你天天躺着都能升级,种个封印算什么?”白璃难得附和,“再说了,你那田里连红薯都能变异成九品灵药,种点邪祟怎么了?”
“问题是,种得出来,还得收得走。”陆无尘挠了挠头,“我可不想最后收成一筐魔气粽子。”
五爪金龙突然抬头:“主人,我闻到了……书味。”
“书?”众人一愣。
“嗯。”金龙抽了抽鼻子,“霉的,烂的,还有点咸鱼味儿,像被泡过十年老卤。”
陆无尘眼神一动:“带路。”
分坛的残垣断壁像被巨兽啃过,墙缝里爬满黑苔,踩上去软得像腐肉。童谣走在最前,鼻尖微微抽动,脸色却越来越白。
“魔气太重……好多味道混在一起,分不清。”她扶着墙,声音发虚,“像一锅乱炖,药材、血、灰烬,还有……眼泪?”
“眼泪?”白璃皱眉。
“嗯……很苦的那种。”童谣闭了闭眼,“像哭到没力气了,还在流。”
陆无尘想了想,从灵田空间边缘扯了片叶子,递过去:“含着。”
“啊?”
“你不是靠鼻子找东西吗?我这田里啥味儿都没有,纯得像刚出生的娃。你拿它当滤芯,试试。”
童谣半信半疑地含住叶片,瞬间,脸色一松。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指向右侧一道塌陷的拱门:“那儿!有股干净的纸香,混着点铁锈味,像是……藏在墙里的东西。”
白璃抬手,狐火凝成刀刃,划开残墙。碎石滚落,露出一道被符咒封死的暗格。符纸早已发黑,边缘卷曲,像是被什么咬过。
陆无尘伸手一扯,符咒“啪”地裂开,露出一本残破的古籍。
书皮焦黄,边角缺了一块,封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还有一枚半截的纹路——像条鱼,尾巴断了,只剩个咸鱼形状的轮廓。
“……”陆无尘盯着那纹路,嘴角抽了抽,“这谁印的?地摊文学还带品牌联名?”
童谣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纸页脆得像枯叶,字迹残缺不全,夹杂着扭曲的妖族密文。
“‘封魔九印’……‘需引……特殊能量源……方可……’”她逐字辨认,“后面没了。”
白璃凑近看:“‘心魂之力,可启其门’——这写的是要用心神做引子。”
酒道人摇头:“不对。‘地脉精核,方载其重’——是地气,不是人心。”
“可这两句压根不挨着!”赵无极烦躁,“一个说心,一个说地,你们俩是不是都看花眼了?”
陆无尘没说话,把古籍递到五爪金龙面前:“喷一口。”
“啥?”金龙瞪眼,“我龙息是烘干机啊?”
“少废话。”陆无尘拍它脑袋,“你上回喷完,黑影不是起火了?试试能不能把藏字喷出来。”
金龙哼了声,张嘴吐出一口温润的龙息。金光拂过书页,那些残缺的文字边缘忽然泛起微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
“以灵育封,以田载道。”
空气一静。
陆无尘低头看手腕,那几缕金丝正微微发烫,玉佩上的幼苗叶片无风自动,轻轻一颤,像是在点头。
“所以……”他低声说,“要封它,得靠我这田?”
“不止。”酒道人声音低沉,“‘育封’二字,意味着封印不是一锤定音,而是像种庄稼,得养着。你种下去,它长出来,才能压得住。”
“那不就是长期投资?”陆无尘翻白眼,“我还以为能一单结算,结果搞成月供?”
“可能量源呢?”白璃盯着古籍,“它说要‘特殊能量源’,没写是什么。”
“也没写在哪。”赵无极冷笑,“我们总不能挨个山头挖地脉,或者排队割心肝吧?”
陆无尘没理他,低头看着古籍封面那半枚咸鱼纹。他忽然伸手,从酒葫芦里倒出最后一滴灵液,滴在幼苗根部。
水珠落下,叶片轻轻一颤,竟在叶面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道始于惰,成于觉。”
他愣了愣。
系统还是没反应。
没有任务,没有奖励,没有“叮”的一声。
他第一次觉得,摆烂,好像真的不管用了。
他慢慢站直身子,拍了拍青衫上的灰,把酒葫芦挂回腰间。
“从现在起。”他环视众人,语气懒散,却带着点少见的认真,“谁再喊我咸鱼,罚种十年灵田。”
白璃一怔:“你……认真的?”
“假的。”他耸肩,“我还能说‘我要努力了’?那不成笑话了?”
可他没再坐下,也没去摸酒葫芦。他站在那儿,手腕上的金丝微微收紧,像在提醒他什么。
童谣忽然抽了抽鼻子,声音很轻:“主人……那股‘甜腐+灰烬’的气息,又回来了。”
所有人目光一凝。
陆无尘没动,只是低头看着玉佩。幼苗叶片缓缓转向西北方向,根部金丝顺着他的手腕爬向手背,末端轻轻一勾,像在画一个未完成的符。
他抬脚,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
“走吧。”他说,“看看是它想种我,还是我想种它。”
西北角的残墙下,一块焦土微微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缓缓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