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光阴,在指尖悄然流逝,转眼便到了陆芷兰先前兴致勃勃提及的护国寺浴佛节庙会之期。这一日,苍穹如洗,碧空万里无云,和煦的惠风轻拂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带来初夏特有的微醺暖意,确确实实是一个适宜出门踏青、礼佛祈福的良辰吉日。
天刚蒙蒙亮,东方才露出一抹鱼肚白,长乐居那边便已经打破了晨曦的宁静,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陆芷兰卯时刚过,便被贴身大丫鬟翠儿从锦被绣帐中唤醒,强压下尚未完全消散的睡意,开始了今日格外隆重的梳妆打扮。她今日是铁了心要在气势上将陆微澜那个她素来看不上眼的庶妹彻底碾压下去,因此在衣着首饰的选择上,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不惜血本。
她特意选了一件新近赶制出来的嫣红色绣金线凤凰牡丹纹样的宫装长裙。那裙子的料子是上等的贡缎,光滑柔亮,在晨光下泛着隐隐的华光。裙摆设计得异常宽大,层层叠叠的裙褶如同盛开的牡丹花瓣,行走之间,金线绣制的凤凰图案仿佛要振翅高飞,牡丹也似在裙裾上活了过来,随风摇曳,尽显雍容华贵,真真是如同天边的彩云追逐着明月一般,摇曳生姿,仪态万千。
头上的妆饰更是煞费苦心,王氏为了给女儿撑场面,特意从自己的私库中寻摸出了一整套赤金点翠头面,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那凤凰展翅欲飞的金簪头凤凰的眼睛是用细小的红宝石镶嵌而成,流光溢彩;流苏垂肩的赤金步摇,每走一步,那细密的金链子下坠着的珍珠和碧玺便会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细碎声响,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其奢华程度,足以让京中任何贵女艳羡不已。
妆容亦是比平日里浓艳了不止一星半点,务求明艳照人,艳压群芳。傅粉的宫女手势轻柔,先用上好的珍珠粉细细打底,使肌肤呈现出一种莹润的光泽。接着,用螺子黛精心勾勒出远山般的黛眉峰微挑,带着几分平日里少有的凌厉。眼线拉长,眼尾微微上翘,更添妩媚。眼影则选用了与衣衫同色系的嫣红,只是在眼尾处稍稍加深,营造出一种深邃迷离之感。最后,点上殷红如丹寇的唇脂,双唇饱满丰润,娇艳欲滴。整个人被打扮得如同盛放的红牡丹一般,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逼人贵气。
“翠儿,你且仔仔细细地瞧瞧,本小姐今日这身装扮,比之陆微澜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要气派太多了?她那副穷酸样,怕是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吧?”陆芷兰对着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左顾右盼,对镜中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满意到了极点,嘴角勾起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傲慢与自信,对身旁最得力的贴身大丫鬟翠儿问道。她心中早已开始盘算,陆微澜那个平日里素面朝天、衣着寡淡的贱丫头,今日定然会被自己衬托得如同路边毫不起眼的卑贱野草一般,黯淡无光,自惭形秽。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陆府真正风华绝代的千金小姐!
翠儿自然是深谙主子心意,连忙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极尽夸张地奉承道:“我的好小姐哟,您今日这身装扮,简直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不,比那玄女还要光彩照人!那夺目的光华,简直让奴婢都不敢直视了!别说是区区二小姐了,奴婢斗胆说句大实话,就算是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怕是也要逊色小姐您三分呢!奴婢敢打包票,今日的护国寺庙会上,定然是小姐您独占鳌头,艳压群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哼,那是自然!本小姐天生丽质,岂是她陆微澜那种卑贱的庶女可以比拟的?”陆芷兰被翠儿的马屁拍得通体舒泰,得意地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巴,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本小姐倒要拭目以待,看看陆微澜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今日还怎么有脸在本小姐面前装腔作势,故作清高!”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中绘声绘色地预演着陆微澜在庙会上被自己比得无地自容、继而又在自己精心安排的惊喜下彻底出糗的各种场景,心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毒期待,一想到陆微澜即将面临的窘境,她就觉得无比的快慰。
足足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陆芷兰才觉得一切收拾妥当,满意地从梳妆台前起身。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们,清了清嗓子,这才带着几个平日里最得力的丫鬟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朝着陆微澜居住的微澜居而去。
“二妹妹,这日头都多高了,你可收拾妥当了?咱们该出发去护国寺了,莫要误了吉时。”人还未踏进微澜居的院门,陆芷兰那略带尖细,又刻意拔高了几分的嗓音,便如同穿透云层的利箭一般,隔着院墙便清晰地传了进来。那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装出来的、姐妹情深的亲热,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其下深深的不耐烦和一丝丝猫捉老鼠般的、不易察觉的得意与轻蔑。
彼时,陆微澜也早已梳洗收拾停当。与陆芷兰那种恨不得将所有金银珠宝都堆砌在身上、唯恐旁人不知其富贵的刻意张扬和浮夸不同,她今日的装扮,依旧是她穿越以来一贯坚持的“低调之中见奢华,简约之余有内涵”的独特风格。
她为自己挑选了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杭绸褙子。那杭绸,是她从现代空间中取出的上等货色,其织造工艺远非这个时代所能比拟。看似朴素无华,不带任何刺绣花纹,实则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会泛起一层如同平静湖面被微风吹拂时荡漾开来的、水波一般温柔细腻的光泽,触手更是温润如玉,带着一丝微凉,穿在身上轻盈舒适。里面衬着一件天水碧色的细棉中单,那细棉也是经过现代高科技工艺特殊处理过的,比这个时代的棉布更加轻薄透气,吸汗性极佳,穿着极为舒适妥帖。下裙则是一条浅紫色的马面裙摆上并无繁复的刺绣,只是用同色系的紫色丝线,以苏绣中最考验功底的暗纹针法,精心绣着几枝清雅的兰草图案。那兰草叶片舒展,花苞含羞,若隐若现,只有在走动间裙摆飘荡之时,才能依稀窥见其风姿,平添了几分不事张扬的雅致与韵味。
发型也梳理得极为简单清爽,只是将一头如同上好绸缎般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松地绾成一个灵蛇髻,既显得温婉可人,又不失少女应有的娇俏与灵动。发间仅仅斜插了一支她同样从空间里取出的羊脂白玉梅花簪。那玉簪乃是选用上等和田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质地温润细腻,油光内蕴,雕工更是精巧绝伦,簪头那几朵含苞待放的梅花瓣层叠,栩栩如生,仿佛带着清晨的露珠,与她乌黑如瀑的秀发相互映衬,更显其清丽脱俗。耳垂上则戴着一对小巧玲珑的天然珍珠耳钉,那珍珠并非时下流行的大颗,而是恰到好处的尺寸,圆润饱满,光泽柔和温婉,如同清晨荷叶上的露珠,衬得她本就白皙胜雪的肌肤愈发细腻光洁。
她未施多少脂粉,只是薄薄地敷了一层空间出品的、带有养肤功效的珍珠粉底,略略描了描眉,唇上点了一层浅淡的、类似后世豆沙色的口脂,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同一朵刚刚沾染了晨露的初绽白莲,又似一枝空谷中悄然吐露芬芳的幽兰,清新雅致,不染半分俗世纤尘。与陆芷兰那副恨不得将所有金银珠宝都堆砌在身上、如同孔雀开屏般极尽张扬奢华的打扮,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高下立判。
“姐姐稍候片刻,妹妹这就准备好了。”陆微澜听到陆芷兰那略显刺耳的声音,脸上并未露出丝毫的不悦,依旧从容不迫地从内室款款走了出来,对着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陆芷兰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她才转向身旁一直默默侍立的画屏和墨香,用她那一贯温和轻柔的嗓音问道:“画屏,墨香,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莫要遗漏了什么。”
“回禀小姐,一切都已收拾妥当,绝不会有任何疏漏。”画屏和墨香今日也特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青色比甲,梳着利落干净的双丫髻,发髻上各簪了一朵小巧的绢花,看起来比往日更加精神干练了几分。她们手中各拎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编提篮上罩着素色的棉布,里面装着一些陆微澜吩咐她们提前准备好的零碎物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她从空间里取出的各种以备不时之需的秘密武器,比如特制的痒痒粉、泻药,还有一些防身用的小巧工具。
陆芷兰一见陆微澜出来,便立刻用那双描画得如同狐狸眼一般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身上找出什么破绽和瑕疵来。当她看到陆微澜依旧是那副素净得在她看来近乎寒酸可笑的打扮时,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浓浓的轻蔑与不屑。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尖酸刻薄,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我的好二妹妹,你今日这身行头……未免也太素淡了些吧?简直比平日里还要朴素几分呢!今日可是护国寺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浴佛节庙会,到时候京城里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哪个府上的小姐太太们不会盛装出席?你穿得这般灰扑扑的,跟个小丫鬟似的,也不怕混在人群里直接被淹没了,找都找不着,平白失了我们堂堂陆府的颜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陆府苛待了你这个庶女呢!”她这是想在出门之前,就先在言语上狠狠地打击一下陆微澜的自信心,让她自惭形秽。
陆微澜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丝毫没有因为陆芷兰夹枪带棒的讥讽而动怒分毫。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迎上陆芷兰那带着明显挑衅与恶意的眼神,不紧不慢,字字清晰地说道:“姐姐此言差矣,妹妹倒是觉得,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是隆重非凡,想必是足足花了不少的心思和时辰吧?那满头的珠翠,怕是压得脖子都酸了。妹妹素来以为,女儿家的美丽与否,并非仅仅在于衣饰的华丽与繁琐,更在于自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与内涵。今日我们是前往护国寺礼佛祈福,并非是去那争奇斗艳的选美花会,衣着打扮素雅一些,更能显出对佛祖的虔诚之心,也更合时宜。不像姐姐您,打扮得如此花团锦簇,光彩照人,简直比那戏台上的名角儿还要扎眼,倒像是要去参加皇宫里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似的,也不知……佛祖见了,会不会觉得姐姐您这般喧宾夺主,珠光宝气的,反倒是心有旁骛,对佛祖不够虔诚恭敬呢?”
她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语气轻柔温婉,却字字珠玑,如同一根根细密锋利的银针,不偏不倚地、又快又准地扎在了陆芷兰那颗高傲而虚荣的心上。既巧妙地反驳了陆芷兰对自己寒酸的讥讽,又不动声色地嘲讽了一下陆芷兰打扮得过于俗气、浮夸和不合时宜,甚至还隐隐地暗示了她今日这身装扮,在佛门清净之地,实则是对佛祖的一种不敬,可谓是杀人不见血,诛心于无形。
“你这个小贱人!你竟敢胡说八道些什么!”果不其然,陆芷兰被她这番话噎得胸口一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一张精心描画、傅粉匀净的俏丽脸蛋,顿时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羞恼而涨得通红,甚至有些微微的扭曲。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在她面前看似温顺怯懦、任她拿捏的陆微澜,今日的嘴皮子竟然变得如此厉害,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将她怼得哑口无言,毫无还手之力!她伸出那戴着名贵宝石戒指的纤纤玉指着陆微澜,气急败坏地尖声叫道:“本小姐穿什么,戴什么,那是本小姐的自由,与你这个卑贱的庶女何干?倒是你,穿得跟个奔丧的似的,一身素白,也不嫌晦气!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本小姐生得貌美如花,出身高贵,所以才故意在这里说这些尖酸刻薄的风凉话,想要败坏本小姐的心情!”
陆微澜看着她那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丑态,心中只觉得好笑,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从容模样。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姐姐这话可就真是冤枉妹妹了。妹妹何曾有过半分嫉妒姐姐之心?妹妹只是觉得,姐姐今日这身装扮,虽然极尽华丽,光彩夺目,却也未免略显……嗯……繁琐和累赘了些。姐姐也知道,今日庙会定然是人山人海,鱼龙混杂,姐姐穿戴得如此金贵耀眼,万一不小心在人群中挤散了,遗失了什么贵重的首饰物件,或者更不幸,被哪个不开眼、见财起意的毛贼给盯上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妹妹这也是真心实意地替姐姐的安全和财物着想,并无他意啊。”
她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真心实意地为陆芷兰的安全着想,处处替她考虑,实则是在暗中讥讽陆芷兰过分招摇、财大气粗,容易招惹是非和祸端,简直就是行走的肥羊。
“哼!伶牙俐齿!巧言令色!不知所谓!”陆芷兰被她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那精心梳理的发髻都险些被她自己给晃散了,却又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言语来反驳陆微澜这番看似体贴实则恶毒的话,只能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这几个字来,“本小姐的安危,就不劳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贱人操心了!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这副穷酸样,能得意到几时!”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与陆微澜共处一室,狠狠地一甩那宽大的水袖,扭着那精心打扮过的腰肢,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地朝着院外走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陆微澜这个可恶的贱丫头给活活气死。
陆微澜看着她那副气急败坏、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带着几分嘲讽的冷笑。她也丝毫不以为意,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与淡定,带着画屏和墨香,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陆府的朱漆大门外,早已备好了两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专门供府里的女眷出行之用。陆芷兰自然是毫不客气、理所当然地抢先坐上了前面那辆更大、更考究、也更显奢华的楠木马车。那车厢内外都用名贵的江南织锦和五彩流苏精心装饰着,车壁上还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吉祥图案,处处彰显着陆府嫡长女的尊贵与排场。陆微澜则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画屏、墨香,一起上了后面那辆虽然也还算齐整,但明显要略显普通和低调一些的青帷小车。
两辆马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缓缓地驶出了陆府高大的门庭,沿着京城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街道,朝着位于城郊的护国寺方向不疾不徐地行进而去。
一路上,陆芷兰都憋着一肚子的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她本想在出门之前就先给陆微澜一个下马威,让她在自己面前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却没想到反倒被陆微澜那个贱丫头不软不硬地抢白了几句,碰了一鼻子灰,让她心中好不郁闷和恼火。她不时地掀开车窗的帘子,恶狠狠地瞪着后面那辆不紧不慢跟着的、属于陆微澜的青帷小车,眼中闪烁着一丝丝阴狠恶毒的光芒。她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并且早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得力的人手,只等到了人多眼杂的庙会上,便会给陆微澜一个永生难忘的、让她身败名裂的天大惊喜!她一定要让陆微澜那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为今日的顶撞和无礼,付出惨痛的代价!让她知道,得罪她陆芷兰的下场,究竟有多么凄惨!
而此刻的陆微澜,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则完全是另一番悠然自得的惬意模样。她好整以暇地从随身携带的空间中,取出一小瓶用上好青瓷装着的、冰镇得恰到好处的酸梅汤,倒在精致小巧的琉璃杯中,对外则宣称这是从西域商人手中高价购得的水晶杯,一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那酸甜可口、沁人心脾的美味,一边透过车窗的缝隙,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马车外沿途而过的京城街景。这古代京城的街道,虽然远不如她前世所见的现代都市那般宽阔整洁,高楼林立,但也别有一番古朴典雅的风味。路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青砖黛瓦,古色古香,各种各样的招牌幌子迎风招展,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吆喝声、以及行人的说笑声不绝于耳,车水马龙,行人往来如织,充满了浓郁的市井气息和生活情趣。
她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今日的护国寺庙会之行,定然不会风平浪静,太平无事。从方才陆芷兰那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样子来看,分明就是憋着什么天大的坏水,准备在庙会上对自己下手。但她对此却丝毫不感到畏惧,反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她倒要看看,陆芷兰和她那个同样不是省油灯的母亲王氏,究竟能联手玩出什么卑鄙无耻的新花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早已在心中做好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的万全准备,就等着看好戏上演了。
护国寺乃是京城近郊香火最为鼎盛的千年古刹之一,尤其是在这每年一度的浴佛节期间,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盛况空前。四面八方的香客游人,如同受到无形感召的潮水一般,从京城内外纷纷涌向这里,有的是为了虔诚地祈福拜佛,有的是为了观光游览,还有的则是为了赶集凑热闹,整个场面蔚为壮观,热闹得几乎要将整个山头都掀翻过来。
陆府的马车在护国寺外围一片专门开辟出来供各府马车停放的空地上缓缓停下,这里早已是车马喧嚣,停满了各式各样、或华丽或朴素的马车和轿子,显示着今日庙会的盛况。陆微澜等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依次下了马车,甫一站定,便被眼前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喧嚣震天的宏大景象给小小地惊了一下。
只见护国寺那朱红色的庙门之前,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小摊小贩,沿着通往寺庙的山路两侧一字排开,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有卖香烛元宝、佛珠手串、平安符、开光玉器的;有卖糖人面塑、冰糖葫芦、豌豆黄、驴打滚等各色京味小吃的;有卖风车花灯、泥人木偶、拨浪鼓、九连环等儿童玩具的;还有卖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珍奇药材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诱人的香气、香火缭绕的烟气、人群中散发出的汗味,以及各种嘈杂不堪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大声的说笑声、还有孩童们兴奋的尖叫声和不耐烦的哭闹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生动而喧嚣、充满了浓郁市井风情的繁华画卷。
画屏和墨香这两个小丫头,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热闹非凡、盛大无比的场面,都兴奋得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滴溜溜转个不停,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恨不得立刻就冲进人群中去逛个痛快。
陆芷兰则依旧是那副自诩见过大世面的倨傲模样,她用一方绣着精致金线的锦帕,故作姿态地掩着口鼻,一双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耐烦。她鄙夷地扫视着周围那些穿着粗布衣衫、挤来挤去、在她看来粗俗不堪的下等人,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她的眼睛,降低了她的身份和格调。
“翠儿,赶紧让府里的那些下人给本小姐开道!仔细着点,别让这些腌臜不堪的泥腿子冲撞了本小姐金贵的身体!”陆芷兰极不悦地对身旁的贴身大丫鬟翠儿颐指气使地吩咐道,声音尖利,带着浓浓的优越感。
陆微澜则与她截然不同,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这热闹非凡的一切。她发现,这古代的庙会,倒也颇有几分现代都市里嘉年华盛会的意味,充满了浓郁的市井气息和鲜活的生活情趣,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那些小摊上摆放着的玩意儿,虽然在她这个见惯了现代工业化产品的穿越者看来,都显得有些粗糙简陋,手工艺感十足,但也别有一番古朴天然的风味,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二妹妹,咱们还是赶紧先进寺里去上香祈福吧。你看这里人多眼杂,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看的?莫要在此处多做停留,免得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污秽气息,冲撞了佛祖。”陆芷兰见陆微澜竟然对这些在她看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要立刻进寺的意思,便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施舍般的口吻。她可不想跟陆微澜这个庶女一起,被这些下等人当成猴子一样围观和议论。
陆微澜闻言,也不与她争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浅浅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柔声应道:“姐姐说的是,礼佛要紧。那我们便进去吧。”
于是,一行人便在几个膀大腰圆的陆府家丁的奋力开道和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之下,艰难地挤过那摩肩接踵、拥挤不堪的人群,朝着护国寺那高大巍峨、气势恢宏的山门方向缓缓行去。
然而,就在她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山门之前,眼看着再有几步就能踏上那通往寺内的青石台阶之时,意外,却在所有人都毫无征兆、也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猝然发生了!
也不知是人群中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背后故意推搡了一下,还是因为此处的人流实在太过拥挤,大家你推我挤,陆芷兰脚下一个不稳,重心失控,尖叫一声,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朝着坚硬的青石地面直直地摔倒下去。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们虽然个个都眼疾手快,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想要伸手去搀扶住她,但因为场面实在太过混乱拥挤,人挤人的,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一时之间也有些手忙脚乱,难以在第一时间有效地施以援手。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陆芷兰即将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的危急时刻,一个身影却如同黑夜中的鬼魅一般,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角度,从旁边拥挤的人群中猛地挤了出来,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扶住了那即将摔倒、花容失色的陆芷兰。
只是,那人扶的位置,却显得有些……呃……不太对劲,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的猥琐和不堪入目!
他那只粗糙黝黑、布满老茧的大手,竟然不偏不倚地,直接袭向了陆芷兰那本就因衣着紧身而显得格外高耸饱满的胸脯!而且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力道,狠狠地抓了一把!
“啊——!天杀的登徒子!你找死!”陆芷兰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和难以言喻的紧绷感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上了心头,让她几欲作呕!她又惊又怒,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便发出一声如同杜鹃泣血般刺耳至极的尖叫,想也不想,便扬起自己那只戴着金镶玉护甲的纤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了那个胆大包天、竟敢当众猥亵她的登徒子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那登徒子似乎也没想到陆芷兰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和迅速,被打得一个踉跄,身子歪斜了一下,险些也跟着摔倒在地。他手中原本拎着的一个看起来半新不旧的蓝色布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小心脱手掉落在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一声,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尽数散落了出来,铺了一地。
周围的众人原本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英雄救美,虽然那救美的方式实在是有些过于不雅和猥琐而感到惊讶和错愕,此刻定睛朝着地上那些散落出来的东西一看,顿时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便如同滚油中被滴入了一滴冷水一般,爆发出一阵比方才更加响亮、也更加不堪入耳的哄堂大笑和肆无忌惮的议论之声!
只见那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布袋里掉出来的,竟然是一些明显是年轻女子穿过的、款式各异、颜色鲜亮的贴身亵衣亵裤!有大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肚兜,有粉色的、边缘带着精致蕾丝的抹胸,还有几方明显是女子用过的、绣着并蒂莲开、蝶恋花等香艳图案的锦帕!甚至还有一两条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但依旧能看出原本颜色的亵裤!
人群中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彻底沸腾了起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大小姐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跟一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男人拉拉扯扯,还当众掉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贴身私密物件!这可真是……啧啧啧,闻所未闻啊!”一个长着尖嘴猴腮、一看就喜欢搬弄是非的汉子,怪声怪气地大声叫嚷道,唯恐天下不乱。
“啧啧啧!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这位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跟个天仙下凡似的,原本以为是什么金枝玉叶,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如此放荡不堪,不知检点!”一个提着菜篮子、看起来像是附近居民的大婶,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痛心疾首地感叹道,仿佛陆芷兰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看这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瞧他那副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猥琐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人!定然是个专门偷盗年轻女子贴身衣物的采花淫贼!这种人就该抓起来送官,打入大牢,严加惩办!”一个穿着青衫、作年轻书生打扮的男子,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地说道,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陆芷兰听着周围那些此起彼伏、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再看看地上那些让她羞愤欲绝、恨不得立刻死过去的证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作响,差点就当场气得晕厥过去!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万无一失的意外,竟然会以这种让她颜面扫地、无地自容、百口莫辩的方式,反噬到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计划明明不是这样的啊!那个该死的登徒子,明明应该是去骚扰陆微澜那个小贱人的!怎么会阴差阳错地变成了自己?!这中间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天大的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