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烦着呢!”陈进没好气地一把将信纸夺了回来,仔细地折好,压在了自己枕头下。
然后,他顺势往铺板上一躺,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眼睛盯着低矮的营顶,继续盘算起来。
四强见他这样,便收了嬉皮笑脸,挨着铺边坐下,用手肘撞了撞他胳膊:“哎,真遇上烦心事了?
跟哥说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憋在心里能顶啥用?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个好主意呢!”
陈进闻言,侧头看了四强一眼。
四强为人机灵,路子也广,在公子面前也说得上话。
自己正为告假的事犯愁,兴许他能有法子?
想到此,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四强哥,这个事还真得你帮忙。”
四强挑眉,“你说说!”
他给自己留了余地,别帮不上忙反而落下埋怨。
陈进叹了一口气,“我叔叔给我妹妹定了门亲事,我得告几日假,去见见那人,要不然我不放心,但,你也知道,我前段时间刚告过假......”
四强听完,眨了眨眼,确认道:“你妹妹?阿瑶?”
陈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废话!我陈家不就那一个女娃娃么?”
“嗐!我当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呢!”
四强一拍大腿,“不就是想告假回家相看你那未来妹婿么?这有何难!你跟公子直说便是,他向来体恤我们,保准放行!”
陈进犹豫道:“上次刚告过假,这才没过多久,又告假……怕惹人闲话。”
本来就有人私底下传他有后台,他要三天两头告假,不就坐实了么?
“这有何难!”
四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到时候就说,公子派你回乐天府替他办件要紧的事,不就成了?咱们公子如今当家做主,那理由还不是张口就来?旁人谁敢细问?”
陈进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立刻拱手,感激道:“四强哥,高!实在是高!若真能成行,等我从老家回来,定在悦来酒楼摆上一桌,好好谢你!”
四强得意地用手指虚点了他几下,笑骂道:“嘿!原来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不敢自己去跟公子开口,就想让我去当这个传话筒?
行吧行吧,看在悦来酒楼的份上,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不多时,四强便寻到了正在议事厅研究海域图的齐光焰。
他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公子,陈进…他想告几日假。”
齐光焰闻言头也没抬,只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依旧流连在复杂的航线上,漫不经心地问:“他又告假?这次是什么由头?”
四强赔着笑,赶紧道:“回公子,是这么回事儿……陈大人,就是陈小姐她爹,给陈小姐…说了一门亲事。
陈进这当哥哥的,心里头不踏实,想告假回去瞧瞧那未来妹婿,替妹妹把把关。”
“亲事?”齐光焰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终于从海图上移开视线,抬起了头。
他那双平日里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却骤然锐利起来,直直射向四强,“谁?陈小姐?哪个陈小姐?”
四强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老实回答:“就…就是陈瑶小姐呀。”
“陈瑶?”齐光焰眉峰紧蹙,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才多大?”
四强忙道:“公子,不小了,陈小姐明年就及笄了。府城里,好些个贵女十二三岁就开始相看了呢。”
“说的是哪家的公子?”齐光焰将手中的茶盏往桌案上一放,几滴深褐色的茶汤溅到了海图边缘。
他不再看那海图,目光沉沉地锁住四强,“去,把陈进给我叫过来,我要亲自问他。”
“公子,就…就请两日假的事儿,您一句话……”
四强还想再替陈进说两句好话,声音却在齐光焰愈发沉凝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小。
他只觉得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慢慢渗出,后背也有些发凉。
天天跟在自家公子身边,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家公子不仅是靖南王府的五公子,更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
陈进得了传唤,心中虽有些忐忑,却也觉得此事并无不可对人言。
他略一思忖,将压在枕头下的那封家书也带上了。
在他心里,将军待他们兄妹一向亲厚,称得上是阿瑶的义兄。
此事告知将军一声,一来显得尊重,二来……若将军也认可,未来妹婿在乐天府,或许也能多得几分照拂。
齐光焰伸手接过那封信笺,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当看到“江临县举人秦淮安”那几个字时,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再收紧。
那原本平整的信纸,在他指下,渐渐被揉捏出数道清晰的褶皱。
陈进复又上前,抱拳躬身,言明想讨两日假。
齐光焰将手中信纸重重一搁,沉声道:“陈进,你当军营是你家呀?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陈进愕然抬头。
自打追随将军以来,何曾听过这等重话?
一股子说不出的憋闷委屈,直冲心口,噎得他喉头发紧,面皮也涨红了。
一旁的四强眼见情势不对,赶忙抢步上前,一把攥住陈进胳膊,将他半拖半拽地拉出了大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齐光焰面上厉色未消,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伸手重新拿起那信笺,再次细细展看。
翌日天刚蒙蒙亮,四强便来找陈进。
想起昨日将军那冰锥似的言语,陈进心头一坠,脚步也迟疑起来,闷声道:“四强哥,将军…唤我何事?”
四强一板脸,催促道:“休要多问!将军有令,你我只管听命便是,莫忘了身份!”
他隐隐有些猜测,但又不敢确定。
陈进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随四强入帐。
甫一掀帘,就见齐光焰一身利落劲装站在帐中。
见二人进来,他的目光扫过陈进,只简短吐出两字:“来了?走。”
言罢,率先向营门口的方向走去。
走?陈进登时懵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