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还在草叶上滚动,张寡妇的破锣嗓子就划破了合作社的宁静。她今天换了一件靛蓝色的布衫,银耳坠在晨光中晃得人眼花。
\"青丫头!出大事了!\"她一脚踢开篱笆门,竹篮里的鸡蛋跟着蹦了两下,\"支书昨晚中风了,现在在县医院抢救呢!\"
李青手里的舀水瓢\"咚\"地一声掉进了井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布鞋。王轱辘从仓库探出头,赤裸的上身还沾着化肥的白灰,在晨光中像撒了一层霜。
\"什么时候的事?\"李青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银镯子。
张寡妇凑近了,身上带着廉价的雪花膏味:\"昨儿个半夜,听说是因为李大勇那档子事。\"她压低声音,\"支书看到审计所退回的举报材料,当场就...犯病了...\"
话音未落,合作社的大铁门被撞得咣当作响。李大勇像一头困兽般冲了进来,眼睛布满了血丝,polo衫的领口歪到一边,脖子上还挂着那条金链子。
\"李青!\"他声音嘶哑,\"我爸......我爸他......\"话没说完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人造革皮鞋在泥地上蹭出两道深痕。
王轱辘默默走到李青身边,粗糙的大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按。李青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汗味混着化肥的气息,莫名的让人安心。
\"需要多少钱?\"李青问得直接。
李大勇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医生说至少要五万......\"
\"合作社账上还有三万六。\"王轱辘的声音像块生铁,\"可以先垫上。\"
张寡妇的银耳坠突然不晃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这对\"野鸳鸯\",蓝布衫的袖口沾上了李大勇蹭过来的泥点。
县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鼻子发酸。李青和王轱辘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窗看见支书躺在病床上,半边脸歪斜着,像被雨水泡皱的报纸。
李大勇媳妇缩在走廊的长椅上,金链子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新烫的卷发乱得像鸡窝,桃红色连衣裙上还沾着油渍。
\"你们......\"她声音发抖,\"为什么要帮我们?\"
王轱辘盯着病房里的心电图,绿色的线条起伏不定。他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李青的腕骨,那里有去年被镰刀划伤的疤。
\"因为他是支书。\"李青说得很简单。
回村的路上,五菱宏光里弥漫着沉默。李大勇坐在车里,金链子在颠簸中发出细碎的响声。张寡妇挤在副驾驶,蓝布衫上全是褶子。
\"青丫头。\"她突然开口,\"你们这样以德报怨,就不怕村里人说闲话?\"
李青从后视镜里看见王轱辘的嘴角微微上扬。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古铜色的手臂上,照亮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有救火时烫的,有抗洪时划的,还有去年她发高烧时咬的。
合作社的晒场上堆满了乡亲们送来的东西。七叔公家的老母鸡,张婶腌的咸菜,连向来抠门的王老汉都拎来一篮子新鲜鸭蛋。李大勇站在人群中央,polo衫皱得像抹布,金链子不知何时已经摘了下来。
\"我......\"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对不起大家......\"
王轱辘默默走到仓库,开始清点被雨水泡过的化肥。李青跟过去时,看见他后颈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是昨晚她在堂屋长凳上留下的。
\"累了就歇会儿。\"她递上毛巾,指尖故意擦过他滚烫的耳垂。
王轱辘接过毛巾,顺势把她拉进怀里。仓库的门半掩着,阳光从缝隙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李青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汗味,混合着化肥的气息,内心一阵骚动。
\"李青!\"张寡妇的破锣嗓子突然在院外响起,\"李大勇媳妇找你!\"
那女人站在合作社门口,手里捧着一个褪色的红布包。她今天没穿桃红色连衣裙,而是换了件朴素的格子衫,卷发也扎成了马尾。
\"这个......\"她声音发抖,\"是用合作社的钱买的金链子。\"红布包打开,里面躺着那条闪亮的金链子,\"还有......这是我家的房产证,先押给你们......\"
李青没有接。她看向远处正在搬化肥的王轱辘,阳光给他镀了一层金边,汗水顺着脊背的沟壑往下流,消失在工装裤的裤腰处。
\"留着给支书看病吧。\"李青说,\"合作社不缺这点钱。\"
夜幕降临,合作社的院子里飘着炖肉的香气。张寡妇在灶台前忙活,蓝布衫的袖口高高挽起,银耳坠随着动作晃来晃去。
\"青丫头,\"她往锅里撒了把葱花,\"要我说啊,你们干脆把证领了得了。\"锅铲在铁锅里刮出刺耳的声响,\"反正睡都睡过了......\"
李青正往碗里盛饭,闻言手一抖,白米饭撒了几粒在灶台上。王轱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赤裸的上身还滴着水珠,显然是刚冲完凉。
\"吃饭。\"他把最后一件化肥搬进仓库,声音闷闷的。
堂屋的煤油灯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晃悠悠像出皮影戏。张寡妇的筷子在菜盘和嘴巴之间来回穿梭,银耳坠叮当作响。
\"对了,\"她突然放下碗,\"李大勇明天要去县里接支书出院。\"油腻的指尖在蓝布衫上擦了擦,\"说是要当面向你们道谢。\"
王轱辘的筷子停在半空,一块红烧肉掉进碗里,溅起几滴油星。李青看见他喉结动了动,脖颈上那道她昨晚留下的吻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夜深了,张寡妇的鼾声从西屋传来。李青躺在东屋的床上,听着王轱辘在堂屋冲凉的水声。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花纹。
木门\"吱呀\"一声响,带着湿气的热浪涌进来。王轱辘站在床边,水珠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滑,消失在松垮的裤腰处。李青的银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内圈刻着的字母微微发烫。
\"上来。\"她往床里侧挪了挪。
王轱辘躺下时,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手臂横在她腰间,掌心粗糙的茧子磨蹭着她睡衣下那道月牙形的疤。远处传来夜猫子的啼叫,还有张寡妇磨牙的声音。
晨光熹微时,李青发现王轱辘已经起床了。灶间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还有葱油饼的焦香。她赤脚走到堂屋,看见长凳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衫——那是她昨晚脱下的。
合作社的铁门被拍得震天响。李大勇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站在门外,身后是他坐着轮椅的父亲。老支书的半边脸还歪着,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李青,王轱辘。\"李大勇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我们来道歉了。\"
王轱辘从仓库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账本。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手臂上,那些疤痕像一枚枚勋章。李青站到他身边,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进来吧。\"她说得很简单。
张寡妇的蓝布衫在晨光中格外鲜艳,她的银耳坠晃啊晃,晃碎了满地金色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