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仅有二人,连侍卫都被屏退。
“李国主既然肯来见我,想必心中已有计较。”林木森开门见山,语气淡然,却字字如刀。
李乾顺冷笑一声:“宋帝此言差矣。本王今日来,不过是念在两国曾有盟约,听一听你想说什么。至于金国之事......”他微微眯眼,“本王与完颜晟确有约定,共伐南朝,此事无可隐瞒。”
林木森不急不躁,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道:“哦?那国主为何不直接拒绝见我?若真与金国同心,大可避而不见,甚至......”他抬眼,目光如炬,“直接将我扣下,献给完颜晟,岂不更显诚意?”
李乾顺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冷硬:“宋帝多虑了。本王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林木森放下茶盏,忽然笑了:“国主何必自欺欺人?你今日来见我,无非是因为......你心里清楚,金国,靠不住。”
李乾顺面色一沉,手指微微收紧,但并未反驳。
林木森趁势追击,缓缓道:“金人狼子野心,今日能与你共谋伐宋,他日便能翻脸吞夏。国主难道忘了,辽国是怎么亡的?”
李乾顺冷哼一声:“宋帝此言,是想挑拨离间?”
“不是挑拨,而是事实。”林木森目光锐利,“金国割让阴山以南的土地给西夏,看似厚待,实则是想让你成为他们的挡箭牌。”
林木森淡然地说道:“一旦宋金开战,西夏便是金国的马前卒,损耗的是你的国力,得益的却是完颜晟。”
李乾顺沉默片刻,忽然冷笑:“宋帝倒是能言善辩,可即便朕与金国有隙,又为何要助你?”
林木森盯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因为金人不仅想要你的土地,还想要你的女人。”
李乾顺瞳孔骤然一缩,指节捏得发白。
“明惠妃的事,朕略有耳闻。”林木森缓缓道,“完颜翰带仗着金国势大,竟敢向国主索要妃子,此等奇耻大辱,国主当真能忍?”
李乾顺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你......”
林木森岿然不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良久,李乾顺颓然坐回,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恨意。
“……你赢了。”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完颜翰带那畜生,本王恨不得亲手斩之!”
林木森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下来:“国主不必动怒,朕今日来,不是要揭你的伤疤,而是想告诉你......金国能给你的,朕也能给;金国给不了的尊严,朕可以给你。”
李乾顺抬眼看他,目光复杂:“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林木森直视他,“西夏与宋结盟,共抗金国。”
李乾顺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若朕答应,你能保证什么?”
“第一,宋夏边境十年不犯,互通商路。”林木森伸出三根手指,“第二,朕可助你练兵,共抗金人。第三......”
他顿了顿,语气森冷,“将来若有机会,朕必让你亲手杀了完颜翰带。”
李乾顺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冷笑:“宋帝好大的口气。你如今自身难保,如何保证这些?”
林木森淡然一笑:“国主既然肯来见我,心中其实已有答案。否则,你今日根本不会踏入这座大帐。”
两人对视良久,帐内寂静无声,唯有炭火噼啪作响。
终于,李乾顺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好,本王……可以与你合作。”
李乾顺的马队早已消失在苍茫的地平线上,只余下戈壁滩上被风渐渐抚平的蹄印。
林木森依旧负手而立,目光深远,仿佛穿透了万里山河,看到了更远的棋局。
一阵疾风掠过他的袍角,衣袂翻飞间,更显得他身形挺拔如松,孤高如岳。
“陛下……”
一声轻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李师师缓步走近,手中捧着一件狐裘大氅。她眉眼间带着几分心疼,轻声道:“风大了,您站了许久,当心着凉。”
林木森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她。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却在对上她的一瞬间柔和了几分。
“师师,你来了。”他淡淡一笑,任由她将大氅披在自己肩上。
李师师替他系好领口的丝带,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下颌,又连忙收回,低眉顺目道:“师师见陛下独自在此出神,不敢打扰,又怕您受了风寒……”
林木森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无妨。朕只是在想,这天下大势,究竟该如何落子。”
李师师抬眸看他,眼中满是仰慕:“陛下方才与西夏国主一番对谈,想必已定下了扭转乾坤的良策?”
林木森微微摇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良策谈不上,只是人心向背,终究敌不过“利益”二字。李乾顺忍辱负重,心中早有反意,朕......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理由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翻云覆雨的手段不过是信手拈来。
李师师却听得心潮澎湃,她自幼聪慧,见过无数达官显贵,却从未见过如眼前男子这般,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帝王气度。
“陛下……”她声音微颤,“您与从前,真的不同了。”
林木森侧目看她:“哦?哪里不同?你不会又想说朕喜欢你的臭脚丫子吧?”
“陛下好坏......”李师师娇嗔地摇了摇林木森的手,柔声道:“从前的官家,眼里只有诗画风流;如今的陛下,目光所及,却是万里河山。”
她说着,忽然郑重地后退半步,屈膝行了一个大礼:“师师斗胆妄言,但……能追随这样的陛下,是师师此生之幸。”
林木森伸手将她扶起,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温声道:“傻姑娘,朕还是朕。只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如夜空:“朕忽然明白,身为帝王,肩上扛着的,不该只是自己的风流快活,而是天下人的生死荣辱。”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字字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