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瑞轩即将下令,准备让身后的将士们一起破城门时,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住手。”
来人正是太子秦瑞楚。
他绕过身前这几个哭丧着脸的小兵,顺着楼梯走上翁城门1,居高临下地俯视城外的十万将士,目光沉沉,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而就在太子的身后,花丞相好不容易爬上了最后几阶,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侍卫悄声道:“大人,咱们要不找个借口离开,去宫里面见陛下吧?”
花丞相无奈道:“如今这乱象丛生的局面,就算见到了陛下又能如何呢?”
他一大清早就被太子从丞相府里抓了出来,身不由己地上了贼船,宫里到现在还没有传出消息,只怕皇帝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于是花丞相借着低头整理官服的动作,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上天保佑,皇子们打架可千万不要波及无辜啊。
瑞王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太子那张挂相的小白脸,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五弟,本王记得你好像尚在禁足中吧?”
“作为储君,公然违抗父皇的命令,似乎有些不太合规矩,你就不怕他降罪于你?”
太子冷笑回道:“三哥都敢带兵攻城了,孤又有何不敢的?既然你已经不仁不义,又何必站在道德礼教上来指责孤的错处?”
说完,他动作粗暴地扯过身边一名女子,把人扯到自己身前,展示给众人看:“三哥,你自己选吧。究竟是要皇位,还是要女人?”
他手里的女子赫然就是被囚禁了好几日的苏庶妃。
这些天在迷药的作用下,苏青青已经昏迷了许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连身上的衣裙也空落落地晃荡起来。
而如今经过路途的颠簸,又被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她终于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几乎都站不稳身子,只能靠在秦瑞楚的怀里,狼狈地喘息着。
秦瑞轩心里一惊,皱紧了眉毛,语气里带上了狠厉与怒意:“太子,你我之间的斗争,又何必把无辜的女人牵扯进来?”
太子把自己的手臂横在苏青青的腰腹处,将人牢牢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接过身边禁军递上来的匕首,哼笑出声:“无辜?她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又谈何无辜?”
他意味不明地笑道:“三哥,你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可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苏青青听见自家王爷的声音,意识逐渐回笼,眼睛都还没睁开,脑子里便飞快地划过了一个念头: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她还没成为人上人,她的孩子还没有平安出世,她的店铺还没有开遍全国各地,她还没有腰缠万贯,她还没有坐享荣华富贵、权力傍身。
她还不能死!
这些想法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促使苏青青咬住牙关,逼迫自己清醒了过来。
太子用匕首尖端缓慢划过苏青青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和痴情:“孤以全部身家性命做担保,都不能换来她的真心。”
“孤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够容忍你府里一个又一个侧妃和侍妾,却始终不肯投奔到孤的怀抱中来。”
他用刀划掉了苏青青耳边的一缕黑发,随手扬了出去:“于是孤也不想再多废心思,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在她面前杀了你这个夫君,想必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对孤死心塌地了。”
“如今在天地的见证下,她已经与你割发断交,从此恢复自由身,只待你我二人在此一分高下,争夺她的归属权吧。”
说完,他高声下令道:“放箭!”
随着太子的话音落下,城墙上唰唰唰冒出来一排弓箭手,纷纷将口中的酒喷洒到箭头上,再用打火石将其擦燃,往墙外射出去。
漫天火光四溅,夺嫡之争正式开战。
骠骑将军大吼道:“所有将士听令,攻入城中,直逼皇宫,将昏庸不作为的皇帝老儿和太子赶下位来,拥护瑞王殿下登基!”
十万精兵的呼声震天:“是!”
秦瑞轩端坐在马上,任由身后的士兵举起重木撞向城门,于纷扰之中面无表情,风雨不动安如山。
就在一支流星似的火箭迎面而来,即将射穿这位大将军王的头颅时,他终于抽出了腰侧的长刀,猛地将其劈开,目光如炬。
苏青青站在城墙上,与秦瑞轩对上了视线,只觉得一瞬之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整个城墙处人声鼎沸,有将军的怒吼声,有小兵的叫喊声,只有他的眼神,那么明亮、那么清晰,穿透了战场,踏空而来。
身边不停地有人给弓箭手们递上硫磺块和黄酒,一阵阵热浪袭来,逼得她满头是汗,反而促进了迷药的渗出,让人逐渐恢复了力气。
苏青青面上不显,依旧装出一副虚弱憔悴的模样,对着身后的太子轻声道:“收手吧,你是打不过瑞王的。”
秦瑞楚被她这句话激怒了,反手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咬牙道:“苏青青,我这辈子无功无德,其他人我已经无所谓了,唯独你!唯独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如今唯一所求,不过就是你的几分怜悯和另眼相看,难道这储君身份你也看不上吗!”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想起了之前发生过的种种事情,明白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无法打动面前女人的心,于是软下了态度,低声道:“算我求你,至少不要这么早下定论,等到战事结束,我就会把你风光迎娶进东宫,让你做太子正妃,从此荣宠天下。”
听完这些话,苏青青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秦瑞楚,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
“结果你证明爱意的方式就是拿我当人质,去威胁瑞王殿下,好让他方寸大乱,借机赢得这场战争,对吗?”
她淡定地吐出几个字:“那你还真是胜之不武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城墙外的秦瑞轩突然从身边的骠骑将军手里夺过一把弓来,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两人的方向就是一箭。
与此同时,苏青青抓住太子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往前一扯,用肩膀借力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前,挡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太子殿下,走好不送。”
只见秦瑞楚惊愣片刻,那支箭就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
血花瞬间飞溅开来,喷洒到了苏青青的脸上、胸口处,浸透了衣裙,激起一片滚烫。
她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回温,下巴处有血液缓缓滴落,显得更加明媚动人,犹如古神话里的苏妲己,眼眸流转间,一瞥一笑皆动人心魄。
“你,你……”
秦瑞楚差点跪了下去,然而他用惊人的意志力撑住了身体,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双手抓住苏青青的肩膀,把脸靠了过去。
苏青青皱起眉毛,迅速侧开脑袋,于是这位将死之人的嘴唇只能堪堪地落在她的锁骨处,异常冰冷,让人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
花丞相站在他们身后,亲眼目睹了这二人的全部动作。
吓得他立刻开始念叨“阿弥陀佛”,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拉着身边的侍卫匆匆离开了翁城,一路直奔皇宫而去,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将士们终于撞开了城门。
苏青青站在高处,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隐约的尖叫哭喊声,全是城内的百姓们发出来的动静,持续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把秦瑞楚的身体放到地上,随手指向了身边的禁军,命令道:“你,过来帮太子殿下把脸擦干净。”
禁军:“我我我……我吗?”
苏青青不耐烦道:“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他人都死了,你还哆嗦什么?动作快点,不要耽误太子殿下上路。”
说着,她一个用力,撕下半截袖子,递给禁军,示意他麻利点干活。
禁军颤抖着手接过布料,跪在太子秦瑞楚的身前,先帮他合上了眼睛,然后把血迹慢慢擦干净,让他白玉一样的容貌得以重见天日。
他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安静地躺在地上,乌发散落在身后,就好像睡着了似的,依旧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青青!”
秦瑞轩三步并作两步爬上翁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立刻冲了过来,将人狠狠拥进了怀里。
他把脑袋埋进苏青青的肩窝处,就好像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忍不住低声哽咽起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苏青青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哄道:“妾身能有什么事呢?倒是王爷您,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只怕是早就累坏了。”
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自家王爷推开,连声道:“王爷快去陛下那儿吧,妾身听说太子一大早就派人将整个皇宫都围了起来,只怕是还留有后路。”
闻言,秦瑞轩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叹息道:“无碍,我先带你回王府,把你安顿下来再说。”
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刻一拥而上,把城墙上的弓箭手全部捉住绑好,以犯宫之罪带了下去。
来到城墙下,周围的平民百姓早就在将士们的带领下躲灾去了。
秦瑞轩把怀里的女人放到马背上,确认她坐稳以后,自己才跟着翻身上马,扯紧缰绳调转马头,迅速往瑞王府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骠骑将军则大声命令道:“整军!往皇宫方向前进!”
风声簌簌,扬起两人耳边的碎发。
瑞王府那边早就得了消息,管事在嬷嬷的搀扶下,站在府门口等候主子归来。
见到自家王爷和庶妃的身影,他顿时老泪纵横,不由分说地跪了下去:“老奴恭迎王爷回府!”
马停在了王府正门前,秦瑞轩落到地上,先把苏青青抱了下来,才温声道:“管事起来吧,你年事已高,又有腰伤,以后就莫要再行大礼了。”
“哎好好好,多谢王爷体恤,老奴这是高兴啊,您终于心想事成了。”
管事抹了一把脸,满脸笑容地站了起来,又对着苏青青行礼道:“老奴见过庶妃,您在太后娘娘身边过得如何?”
秦瑞轩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叙旧了,把苏庶妃扶进去,让她好好休息,本王还要进宫一趟。”
苏青青扶住婢女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王爷,成败在此一举,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妾身都会在王府等着您归来。”
秦瑞轩上前两步,在她的额头处落下一吻,什么也没说,转身上马,用力扯动缰绳,转而奔向皇宫。
苏青青目送他离去,直到看不见自家王爷的背影,才回过身来,对着王府的众人道:“都进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到王爷大业已成,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听了这话,下人们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大声回道:“是,奴婢\/奴才谨记庶妃的教诲!”
桂嬷嬷越过众人,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紧紧握住自家主子的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主子啊,您受苦了……”
前几日苏青青失踪的消息虽然被太后那边压了下来,但是根本瞒不过贴身伺候的小兰小莲二人。
她们得知庶妃被贼人绑架,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又气又急,连夜写下密信,派人把信送到了桂嬷嬷的手上。
桂嬷嬷原本就不赞同自家主子在孕期还要来回折腾、变换住所,然而碍于太后的身份,也只能放手让苏青青进宫去,自己则守在院子里,照料她的那些瓜果蔬菜。
后来收到小兰小莲的信,更是一下子急火攻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每天跑去王府的祠堂里,跪求祖先前辈们的保佑。
好在苍天有眼,终于还是让苏庶妃平安回来了!
苏青青明白她心里的担忧,轻声安慰道:“嬷嬷别哭,有王爷相救,我没受什么苦。”
桂嬷嬷连声道:“没受苦就好,您没事就好!走,快回院子好好休息一下,老奴去给您熬人参鸡汤喝!”
两人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