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落叶，只影，孤坟，或者都不能说是坟，只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萧瑟，悲凉，似乎连上天也被这哀伤所感染，应景的微雨悄然而至。
萧亮手上凝出一道紫光，坚硬的巨石被他切成了一块石碑，一笔一划，光滑的石碑上墓文渐显，虽然字有些歪歪扭扭，但是他很用心。
当最后一行字“兄长萧亮立”铭刻完，萧亮抱着石碑放到了小土包前，用力的按了下去，然后就这么坐在了已经湿润的草地上，和墓碑相对。
他拿起放在一旁很久的一瓶烈酒，狠狠的灌了一口，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哭又笑。
……
“姜龙哥哥，萧亮哥哥在干什么呀？”
“他在斩断过去。”
姜龙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当他透过舷窗远远看到最后那五个字时，他知道此刻的萧亮对那段孽缘已经彻底放下了。
一个人拼尽全力追求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可是却仍然遥不可及，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因为某些变故，以往他可望不可及的一切却突然唾手可得，可是却失去了任何意义。
因为他曾经奋力追求那些东西的意义是别人赋予的，甚至是逼迫的，而现在那个别人已经没了。
有人或许会因此穷奢极欲，严重一点会产生报复心理，报复消费，甚至报复社会；也有人会因此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他不会怨天尤人，却会怨恨自己。
几个月前的萧亮就是这样，他既恨自己又恨别人，操控老鼠埋了爱人又报复了仇人，然后他的心空了，人疯了，直到姜龙的到来。
“姜大哥，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吗？”
猾褢看向姜龙，目光灼灼，眼中似乎流出一丝期待。
“是，也不是。”
“不懂。”
“婉儿，你这段时间跟着我看了那么多的书，应该也懂得很多，爱，这种情感很奇妙，每个人的见解也都不同。站在萧亮的角度上看，曾经他付出的情感是他单方面的爱，他爱那个女孩，想把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都交给她。可是站在他和那个女孩两个人的角度上来看，这又不能说是爱，因为那个女孩对小亮只有利用，没有爱。”
“这就是我们妖族一直没法战胜你们人类的原因吧？”
姜龙：？？？？
这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就扯到了这上面来了？
“姜大哥，我的修为这段时间有所增长，血脉记忆也涌现了不少，我大概知道了我为什么有废弃妖身转化为人的那种强烈执念，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研究人类的七情六欲。”
姜龙点点头，这么说就有点明白了。
喜怒哀惧爱恶欲，这是儒释道三家对七情共同的定义，他们都认为七情是人的七种基本情感。
但是在姜龙看来，这七种情感是所有生灵的基本情感，甚至可以说动物或者现在应该说妖族的这些情感比人类更加纯粹。
小到小猫小狗，大到狮子老虎大象，它们会因为某种情感而做出相应的行为，喜欢某个人或者某个事物，它们愿意终生相伴，厌恶的，它们可能会一口给直接吃掉。
可是妖族之间却很少有爱和爱情，尤其是实力越强的妖，它们基本就绝缘了爱和爱情。
奉行真正弱肉强食妖族，一旦实力达到了某种强度，伴侣不缺，或慕名而来或直接掠夺，而伴侣死亡，自有其他的顶替者。
但是人类不同，爱能让人类爆发出惊人乃至恐怖的力量，就好像剑宗那位曾经造成数千万人伤亡的祖师，犹如父子般的师徒之间那份舐犊情深被夺走，因爱生恨，所有他一生都是疯狂的。
还有那位耗费了毕生精力创造了万灵归元阵的洛天离前辈，他恨透了妖族，屠杀了不知多少的妖族，他对妖族极致的恨也印证了他曾经的爱有多深沉。
猾褢有那种执念，想来不单单只是想体验人类的爱情那么简单，只不过这事太远了，现在也没必要去头疼。
“姜龙哥哥，原来爱的力量这么强大呀？那萧亮哥哥这样会不会也像你们那个剑宗祖师一样杀好多好多的人呀？”
“不……嗯？贝贝你怎么知道我们剑宗的祖师杀了好多好多人？”
“贝贝能听到姜龙哥哥心里想的东西哦！”
小狐狸跳到姜龙的肩膀上，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的蹭着姜龙的头，有些小得意。
姜龙偷偷抹了把冷汗，幸亏这阵子没有因为胡薇薇和姜婉儿这两个女妖的好嗓音产生什么不好的邪念，不然被小狐狸听到了可就尴尬了。
“姜龙哥哥，什么是不好的邪念啊！”
冷汗直接顺着姜龙的额头就流了下来，看小狐狸的眼神都变了。
“嘻嘻，不用怕哦！姜龙哥哥，贝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见你的心声的，姜龙哥哥是今天……呃，叫什么情感太……太……那个，所以贝贝才能听到的哦！”
“是姜龙哥哥今天思绪太激烈，所以被贝贝才能听到的对吗？”
小狐狸眯着双眼，用力地点点头。
再次抹了一把冷汗，还好，还好！
话说这小东西到底是觉醒了什么血脉啊？不会是……
“嘻嘻！姜龙哥哥，你看，你看！贝贝还可以藏起来呢！”
小狐狸兴奋的跳到姜龙面前，在她身后，一条毛茸茸的长尾欢快的摇曳，还有另一条短短的尾巴，虽然只有一指长。在小狐狸的刻意操控下，那条短短的尾巴时隐时现。
姜龙瞳孔一缩，这他么的！小狐狸身上有九尾狐的血脉？小狐狸也会成为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后？
不对，不对，都被那本书和那个电视剧给带跑偏了，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呐，连自己对九尾狐的第一印象也是那个挖心剖腹、杀人如麻的妖后。
现在山海异兽频现，要真是九尾狐那也应该是按照山海经中的描述才对，不过好像那里面的描述也是有好有坏，既有“能食人，食者不蛊”，又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太平则出而为瑞”。
总的来说，就是这小东西要真的是九尾狐的话，那她的未来堪忧啊！
“贝贝，记住，以后不管你多少条尾巴，你都一定要藏好！知道吗？”
“嗯呢！贝贝很听话的！”
姜龙对着小狐狸露出了笑脸，轻轻抚摸着她蓬松的头。
“姜大哥，爱真的能给人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这种像他这样让我们妖族都产生畏惧的力量？”
猾褢看着舷窗外那道墓碑前自饮自话的身影，低声呢喃。
“畏惧？婉儿，说清楚点。”
“姜大哥，你不觉得他变了吗？”
“嗯！可是应该是好事吧，他身上的那股气息让我感到很舒服。”
就在抵达南方刹那，一直昏昏沉沉的萧亮毫无征兆就醒了过来，整个人显得很精神，而且他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在那个小镇带走萧亮后，萧亮大部分的时间就像个安静的小透明一样跟在姜龙身边，很少主动。
可是这次醒来之后，萧亮多了太多不同寻常的东西，面对姜龙时，萧亮给姜龙的感觉是温暖、平和、光明、自信……
而萧亮一人独坐时，他身上又涌现一种久居上位的凛冽和高傲，那种感觉太陌生了，多年相识，姜龙从未见过这样的萧亮。
姜龙几次询问，萧亮总是笑而不语，所以姜龙也没说什么。
“可是姜龙哥哥，贝贝有点害怕萧亮哥哥，他好像……好像……”
小狐狸一对小前爪胡乱比划了很久，可是也没比划出什么来。
“姜大哥，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嗯？”
“算了，过段时间应该就知道了。”
姜龙：“……”
翌日。
“哥，我们去找李叔吧？她也应该快到了，别到时候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都办完了？”
凌晨时分，四双眼睛看着萧亮悄咪咪的跃进了那座已经修好城墙的熟悉小镇里，回来后，萧亮背上背着不少东西，然后他将所有东西放在了那座坟墓前付之一炬。
之后，他坐在墓前，直到旭日初升，他微笑着和坟墓挥了挥手，潇洒地走进了飞行器。
“嗯！”萧亮的脸上充满了阳光与自信，“哥，从今日起，我就是我，过去已断，新生将至。”
“那就好，我还以为需要我帮你相亲呢！”
“相亲？哥，我是说过我们很像，但是你这是要我和你走完全一样的路啊！”
“不好吗？”
“你别凡尔赛行吗？哥！你以为像嫂子那样的女人满大街都是啊！再说了，呃……算了。话说，哥，你有没有穆秋灵妹子和嫂子有那么一丢丢的相似？我可是看出来了，那妞对你很有意思的，要不……嘿嘿！”
“啪！”
“臭小子，心态恢复了就敢和那二货一样打趣我了是吧？”
……
飞行器缓缓掠过熟悉的小镇，几个月前，那座荒凉的小镇已经完全改观。
高高的城墙上，一列列统一着装的巡逻队交错而过，细看竟还能发现队列中有不少年轻年幼的脸庞；城头下，各种荷‘枪’实弹的人三三两两在相互吆喝着，他们应该是要结伴上山狩猎；上次那荒无人烟的美食街、商业街此刻熙熙攘攘，仿佛能听到小贩和买家在讨价还价；那个萧索寂寥的校园，现在也有和姜家村那样组成的一个个以年龄划分的训练方阵。
大半年的时间，小镇翻天覆地，朝气蓬勃，就像今天的萧亮一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