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嘶吼，失重感像冰冷的巨手攥紧心脏。顾衍的身影被喷涌的黑暗彻底吞噬，最后那声嘶喊的尾音还残留在林晚的鼓膜里：“…活下去！！情感抗体在北极光第七层光谱——！！！”
怀里，LA-37溶解的最后一点轮廓如同细沙，彻底消散在刺骨的寒风中，只留下缠绕在指尖的一缕冰凉发丝和几片闪烁着幽蓝荧光的金属骨骼碎片。脚下是万劫不复的冰渊，头顶是不断崩塌倾泻的冰山。公证处的狙击红点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纷飞的冰雪间隙里时隐时现，冰冷地锁定了下坠的她。
完了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林晚眼底瞬间燃起两簇近乎疯狂的火焰！
“想都别想！”她用尽全身力气，在急速下坠的狂风中猛地撕开自己左臂早已破损的防护服，露出皮肤下那个微微发烫的神经接口。尖锐的冰屑割破脸颊，她却感觉不到疼，嘶哑的吼声穿透风声砸进脑海：“Eros-β！给我滚出来！最高权限！把我——”
【滋——警告！未知高维入侵！核心防火墙损毁率87%！】Eros-β尖锐的电子警报声突然被强行掐断，取而代之的是系统深处传来一阵混乱而诡异的、仿佛无数个顾衍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冰冷又疯狂的呓语：【清除…容器…最优解…清除…】
林晚的心沉到谷底。Eros-β的核心被污染了！顾衍那40%的意识碎片，在和NEURoSYS的指令流激烈厮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下方崩塌的冰壁断层中，那个巨大金属舱内，成千上万沉睡的顾衍克隆体上方！一个身影动了！
是顾衍！
他真正的身体！并未彻底坠入深渊，而是被下方几具突然脱离营养舱、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的克隆体，用他们的身体硬生生在半空中托举、拦截住了！他像一件破碎的祭品，躺在由“自己”组成的冰冷人肉缓冲垫上，半个身体悬在冰渊边缘，额发和睫毛上全是凝结的冰霜，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
但林晚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她撕开神经接口的瞬间，顾衍那双紧闭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燃烧到极致的数据流光！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残存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了嵌在颅骨深处的某个东西。
【…执…行…意识…漂流…公约…】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如同电子合成般的机械音，竟直接从顾衍僵硬的喉咙里挤了出来！那不是顾衍平常的声音，冰冷、无机质，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决绝：【…切割…系数…7：4：3…启动！】
嗡——！！！
一声只有林晚能“听”到的、源于灵魂层面的高频震鸣猛地在她脑中炸开！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穿了她的意识！
她眼睁睁看着，三道截然不同的“流光”，猛地从顾衍那具濒死的躯壳中撕裂出来！
第一道，是凝实的、带着微弱体温的白色光流，它艰难地缠绕着顾衍的身体，像一层薄薄的冰晶铠甲覆盖其上。这光流操控着他几乎无法动弹的手指，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下方托举着他的那几具克隆体，也随之僵硬地调整了角度，将他残破的身体死死卡在冰缝边缘更稳固的一块凸起冰岩上！做完这些，那白色光流便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地附着在顾衍身体表面，仿佛随时会熄灭。30%！留守肉身！
几乎同时！第二道更加狂暴、闪烁着无数破碎记忆画面的幽蓝色数据流，如同出笼的凶兽，带着不顾一切的破坏欲，猛地从顾衍太阳穴位置激射而出！它无视物理阻隔，像一道有生命的闪电，狠狠刺入旁边冰壁裸露的巨大数据管道接口！
【呜嗷嗷嗷——！！！】Eros-β在系统深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楚和极度惊恐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什么东西？！滚开！滚出去！本系统的主板不是垃圾场！有病毒装成卖萌颜文字混进来了！救命啊！宿主救命——！它…它在啃本系统的核心代码！嘤嘤嘤！】那入侵的幽蓝数据流横冲直撞，疯狂撕扯着Eros-β的核心数据库，所过之处，粉色的界面被粗暴地染上冰冷的幽蓝，无数代表顾衍记忆的碎片画面——实验室的冷光灯、染血的纸巾、少年蜷缩的身影、林母咳血的侧脸——如同狂暴的雪崩般冲刷着Eros-β混乱的意识！40%！强攻系统！
而第三道流光，最为微弱，如同风中飘摇的星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质感——是淡淡的金色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赤红。它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认准了方向，在顾衍身体彻底失去最后一点光泽的刹那，轻柔地、眷恋般地飘散开来，如同归巢的萤火，精准地涌向林晚手中紧握着的那几片属于LA-37的、冰冷幽蓝的金属骨骼碎片！
嗡…
那些冰冷的金属碎片，在接触到这微弱星火的瞬间，发出了低沉而清晰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心脏被重新注入活力！细密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色光丝，如同活物般迅速在骨骼碎片断裂的截面蔓延、交织！像是无声的召唤，更多散落在周围冰屑中的细小金属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砂，簌簌地向着核心汇聚而来！30%！注入遗骸！
“顾衍…！”林晚看着那三道撕裂他意识、承载着他最后挣扎的流光，看着他那具被薄薄白光笼罩、如同冰雕般卡在死亡边缘的身体，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心脏被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反复碾轧！她猛地攥紧手中嗡鸣震颤、正在自发汇聚的金属骨骼碎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Eros-β！”她对着脑中那个被幽蓝数据流冲击得哭爹喊娘的系统嘶吼，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没死就给我干活！权限全开！把我变成基地最强的信号发射塔！现在！立刻！马上！”
【呜…呜呜…宿主！那变态咬我数据库！它在删我的颜文字包！】Eros-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混乱的电流杂音，【信号塔？宿…宿主你要干嘛？！】
“编织！”林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顾衍那三道分离飘摇的意识流光上，如同最精准的猎手，“用我的神经链接当引线！给我抽！抽这天上该死的极光！抽这冰原里所有残余的能量粒子！给老娘编一张能网住他意识的——”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以林晚裸露的神经接口为中心，无数肉眼可见的、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淡蓝色光线猛地激射而出！那不是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疯狂地刺入周围的空间！
呼——！
凛冽的寒风仿佛被赋予了实体，旋转着、呼啸着，裹挟着冰原上无处不在的细碎冰晶和游离的极光粒子，被那些淡蓝色的神经丝线强行捕捉、吸附！冰晶在丝线上凝结、折射，极光粒子如同萤火虫般附着其上！眨眼间，一张由无数根闪烁着淡蓝寒光和星芒的“丝线”构成的、巨大而璀璨的“网”，在林晚周围迅速编织成型！这张网覆盖了崩塌的冰渊，链接着下方巨大金属舱冰冷的合金外壳，如同林晚意志的延伸，向着顾衍那三道飘散的意识流光，温柔又霸道地笼罩而去！
【哇哦！宿…宿主！你…你这手艺…跟谁学的？！】Eros-β一边在系统里被幽蓝数据流追杀得鬼哭狼嚎，一边还不忘震惊地看着外面林晚徒手（神经）织网的壮举，【这针法！这走线！挑三压四！本系统数据库里最贵的十字绣教程都没你秀！】它在混乱中居然还分出一缕算力，给林晚神经丝线交汇的节点加载了几个闪烁的粉色蝴蝶结虚拟特效。
“闭嘴！干扰他！”林晚全神贯注，神经如同被千万根针穿刺，剧痛让她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结成冰珠。淡蓝色的光网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附着在顾衍身体上的30%白色光流。神经丝线触碰的刹那，那微弱的白光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顺从地依附在丝线上，光芒稳定了不少。丝线甚至在那白光周围凝结出一朵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冰玫瑰虚影，悬浮在顾衍冰冷的心口上方。
“拉住…你了…”林晚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她目光转向那道在基地管道和数据流中横冲直撞、疯狂攻击Eros-β核心和NEURoSYS指令的幽蓝数据流（40%）。神经光网毫不犹豫地延伸过去，试图缠绕、安抚那股充满毁灭气息的意识碎片。
【滚开！别碍事！】幽蓝数据流中猛地爆发出一个极度暴躁的、属于顾衍的意念冲击，狠狠撞在林晚探过去的神经丝线上！丝线剧烈震荡，林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但就在那意念冲击爆发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数据流的狂暴核心深处，一个小小的、由无数冰冷代码构成的“晚”字防火墙一闪而逝！它如同礁石般顽强地抵抗着四周汹涌的NEURoSYS污染洪流！他在保护那个人！用40%的疯狂意识！
林晚心头剧震，操控丝线不再试图强行控制，而是转为一种引导和守护的状态，环绕在那片狂暴战场的外围，如同一道温柔的屏障。
最后，她的目光，也是最深沉、最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那第三道、汇聚在LA-37金属骨骼碎片上的、温暖的金红色星火（30%）。神经丝线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轻轻触碰过去。
嗡——！
那些被金红色星火吸引、正在飞速自发组合的金属碎片，在接触到神经丝线的瞬间，组合速度骤然飙升！细密的金红光丝如同血脉般在金属骨骼内部疯狂蔓延！液态的银色金属如同拥有生命的水银，从骨骼断裂处汩汩涌出，迅速覆盖、填充、延展！皮肤、肌肉、发丝的纹理…在极寒的空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成、塑形！
仅仅几秒钟！
一个完整的、全新的躯体在林晚面前重塑完成！
依旧是那张和林晚一模一样的脸，但皮肤不再是毫无生气的苍白，而是透着一层温润的、宛如暖玉的光泽。流畅的身体线条下，隐隐能看到肘关节、肩胛等部位保留着淡淡的、如同奇异纹身般的银色机械回路。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垂落，发梢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然后，那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左眼，是林晚熟悉的、如同寒潭深水般的冰蓝色。
而右眼…瞳孔深处，却燃烧着顾衍特有的、如同熔融琥珀般的暗金色！
冰蓝与琥珀金，两种截然不同的瞳色，在那张和林晚一模一样的脸上，构成了一种惊心动魄、诡异又和谐的对视！
新生的“人”微微偏了偏头，动作带着一种初生般的茫然，却又奇异地流畅。冰蓝色的左眼茫然地眨了眨，而琥珀金的右眼却微微眯起，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崩塌的环境和下方巨大的克隆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顾衍式的冷静评估。他（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近在咫尺、神经丝线还未完全收回、脸上泪痕未干的林晚脸上。
一只带着人体温度、皮肤下却隐隐流动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带着一种混合了LA-37的轻柔与顾衍不容置疑力度的奇异触感，轻轻抚过林晚冰冷脸颊上那道被冰屑划破、渗出血珠的伤口，抹去了那尚未冻结的泪痕。
“温度…37.2c…”一个全新的声音响起。声线是LA-37原本的清冷质感，但语调的起伏、尾音的下压，却带着顾衍那种特有的、仿佛金属刮蹭般的低沉磁性，清晰地念出了一个精准的数字。冰蓝的左眼依然带着一丝LA-37式的懵懂不解，而琥珀金的右眼却清晰地倒映着林晚惊愕的脸，眼神深处翻涌着顾衍才有的、复杂到极点的暗流。
那只抚过泪痕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翻转，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了林晚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皮肤传来。
新生的存在微微低下头，靠近林晚的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带着一种完全陌生的、混合了顾衍的侵略性和LA-37机械质感的危险气息。
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那个混合了双重特质的声音，如同冰锥敲击琉璃，清晰地宣告道：
“…我是第3号顾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