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林博文捂住被粒子刀贯穿的手掌,喉咙里滚出的咆哮扭曲变形:“杀了他!还有那个贱人!!”猩红的血沫溅在他狰狞的脸上。保镖们从直播画面带来的震惊中惊醒,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通道口亡命奔逃的两个身影。
弹幕彻底沸腾,海啸般淹没了屏幕。
【我眼瞎了?!林晚那一刀!!!】
【顾衍的血……流太多了……要死了吗?】
【林博文才是魔鬼!他刚才下令杀人的样子好可怕!】
【晚姐快跑啊!!!】
林晚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沸腾的杀意与喧嚣。她的右臂软绵绵地垂着,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骨头错位的剧痛,像是被无形的锯齿反复拉扯。她全部的力气都灌注在左臂和左脚上,几乎是拖着、半抱着顾衍沉重的躯体,朝着他最后嘶吼出的方向——废墟右下角,那扇被钢筋碎石半掩的厚重金属门——玩命冲刺。
顾衍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每一次颠簸,他胸口渗出的温热血液就更多一分,染透了她半边肩头。他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她颈侧,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微弱的气息拂过她沾满灰尘和汗水的皮肤。
“砰!砰!砰!”子弹追着他们的脚后跟,狠狠戳进布满裂缝的混凝土墙体,碎石像冰雹一样激射。一块尖锐的混凝土碎片擦过林晚的小腿,留下火辣辣的痛楚。
“呃……”顾衍在她怀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被流弹波及,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林晚肋下的衣物。
“撑住!顾衍!”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肺部像要炸开。她猛地将怀中男人的身体往自己身上又紧了紧,借着一次爆炸气浪的冲击,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两条残废般的腿,朝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金属门撞去!
“嘭!”肩膀狠狠撞在冰冷的合金门扉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顾衍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微弱地拂过门旁一个几乎被灰尘覆盖的生物识别面板。
嗡——
一声沉闷的机械运转声传来,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内幽深的黑暗涌出,带着一股陈年尘埃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几乎是同时,几颗子弹狠狠钉在刚刚合拢的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门,轰然关死。
震耳欲聋的枪声、林博文疯狂的咆哮、弹幕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死寂。仅有头顶几盏应急灯闪烁着惨白的光芒,勉强照亮这个狭长、压抑的金属通道。
“咳……噗……”顾衍再也压抑不住,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沫喷涌而出,溅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也溅上了林晚苍白的手臂。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像座倾塌的山岳,重重地向下滑去。
“顾衍!”林晚惊呼,右臂脱臼处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剧痛,让她几乎跟着一起摔倒。她用左臂死死揽住他下滑的腰背,自己的膝盖也重重砸在地上,两个人狼狈不堪地滚倒在地。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混合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袭来,林晚眼前阵阵发黑,急促地喘息。她侧过头,看向臂弯里的男人。
他的脸惨白如石膏,没有一丝生气,金色眼瞳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胸口的伤处还在缓慢地洇出深色的血渍,染红了她本就血迹斑斑的前襟。他的体温低得可怕。
“顾衍…顾衍!给我醒着!”林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她强忍着眩晕和右臂撕扯般的痛楚,挣扎着撑起身体,左臂用力,试图将顾衍沉重的身体重新拖起一点点。目光在幽暗冷寂的通道内焦急扫视。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尽头,一个微微凹陷的隔离舱门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扇门比通道的金属壁更光滑,带着科技感。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用膝盖顶着地面,拖着濒死的顾衍,一寸寸向那里挪动。
“撑住……该死的……”汗水混着血水从她额头滑下。
终于挪到门前。林晚摸索着冰冷的舱壁,指尖触到一个微微凹陷的感应区。她毫不犹豫地将沾满顾衍鲜血的手掌按了上去。
嗤——
一声轻微的泄压声响起,眼前光滑的舱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柔和的白色光芒瞬间倾泻出来,驱散了通道的幽暗,也照亮了角落里一个巨大的银色蛋形物体——流线型的轮廓,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静静地矗立在舱室中央。
育儿舱!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林家为未来继承人准备的顶级装备,集医疗、保育、防御于一体!生的希望瞬间点燃了她几乎枯竭的意志。
“有救了…顾衍,我们有救了!”她咬着牙,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左臂死死箍住顾衍的腋下,用身体作为杠杆,不顾右臂脱臼处传来的剧痛,拖着他沉重的身体,踉跄着扑向那开启的蛋形舱口。
舱内是柔软的、符合人体工学的凹槽,散发着淡淡的、类似新生命的气息。林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他沉重的身体往那代表生命的凹陷中心推塞。顾衍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冰冷的额头擦过育儿舱温热的壁沿。
“进去……该死的,动一下啊!”汗水模糊了林晚的视线,她自己也因脱力,上半身猛地栽进了舱内,半个身子都压在了顾衍冰冷的胸膛上。肋骨被狠狠硌了一下,痛得她闷哼出声。
嗡——
仿佛被两人的闯入激活,育儿舱内部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芒,如同流动的星河。一个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在密闭的空间内突兀响起:
【检测到双亲生命体征。体温过低,核心生命体(顾衍)濒危。启动最高优先级协议:S级环境维持与生命保障。】
“双亲?”林晚愣住了。
下一秒,温暖的气流迅速从舱壁四周释放出来,均匀弥漫,瞬间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气,模拟出最舒适的孵化温度。但这仅仅是开始。
咔哒!
几声轻微的机械音响起,原本平坦舒适的育儿床两侧,突然升起两道柔软光滑的弧形侧翼!它们像巨大的、包裹性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柔和力道,温柔而坚定地将并排栽倒在育儿床上的林晚和顾衍向中间拢挤过去!
“啊!”林晚惊呼出声,脆弱的右臂被那侧翼挤压,尖锐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瞬间,两人被迫紧紧贴在了一起。
她的脸颊几乎贴上他的下颌,彼此的身体严丝合缝。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寒气与她身上汗水、灰尘的气息混合在狭小的空间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每一次微弱艰难起伏带来的压迫感。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这致命的温暖包围下,极度低温的顾衍身体猛地一颤。他似乎在无意识的深渊里本能地追寻着热源。他无意识地艰难侧过一点身体,冰冷苍白的脸颊寻索着,最终深深埋进了林晚温热的颈窝里!受伤的那边手臂无力地垂落,另一只手臂却微微蜷缩起来,沉重地、带着某种脆弱依赖意味地搭在了林晚的腰侧。
他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拂过林晚颈侧最敏感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林晚瞬间僵成了一块石头!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前一刻还在废墟中生死相搏,刀刃刺穿仇敌的手掌,下一刻却被关在这该死的“蛋”里,和一个身份成谜、立场未明、甚至可能与她血仇纠缠的男人,以这种婴儿依恋双亲的姿态,被强制捆绑在一起!
“放开!”羞愤怒火猛地烧起,她下意识地想挣扎推开。
“呃……”右臂脱臼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动作一滞。侧翼将她牢牢卡住,强行挣扎只会让伤势雪上加霜。她被迫静止下来,颈窝里那冰冷的触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神经。
然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冰冷,此刻只有一片濒死的灰败。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紧锁着,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每一次微弱艰难的呼吸,都仿佛耗尽了全部的生命力。
恨意在胸腔翻腾燃烧,可看着他这副模样,一种尖锐的酸涩和不合时宜的怜悯,如同细小的毒藤,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那点刚刚燃起的挣扎力道,无声地泄去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顾衍浓密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那双往日锐利冰冷的金色眼瞳,此刻涣散得如同蒙尘的琉璃,焦距艰难地对准了林晚近在咫尺、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庞。
他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破碎嘶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惯性命令:“配…合…”他停住,似乎聚集着残存的力量,眼睫颤动得更厉害,“…孩子…看着…”
话音刚落,仿佛这几个字耗尽了他仅有的生命力,那丝微弱的清明彻底熄灭,眼睫垂下,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那只搭在林晚腰侧的手臂,反而因为身体的放松,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一点点。
林晚僵在那里,颈窝里是他冰冷的脸颊,腰上是那只沉重的手臂。配合?孩子看着?荒谬感几乎要将她淹没!AI冰冷的逻辑?还是这个男人即使在意识模糊的边缘,骨子里那套掌控一切的霸总思维仍在顽固运转?羞愤、无奈、一丝隐秘的痛楚,还有那该死的AI蓝光幽幽地扫描着他们,让她紧绷的身体终究没有再次推开他。
她的目光无法避免地落在顾衍沉睡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褪去了强势和冰冷,那张脸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让她心悸的模糊熟悉感……
投影中生母苏清菡那温柔又坚韧的眉眼……顾衍生母叶晚晴那惊鸿一瞥的轮廓……还有那份该死的基因编辑胚胎报告……
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中炸开!
如果报告是真的,那么这张脸……他的脸……
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关节擦过他冰冷光滑的脸颊皮肤,留下细微的红痕。
【深度生理扫描启动。基因图谱交叉比对分析中……】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断了林晚混乱的思绪。蛋形舱内原本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束骤然变得密集、刺眼,如同无数根锐利的光针,反复穿透紧贴在一起的两人。
【警告!核心数据库冲突!身份复核异常!】电子音调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破羊水,舱内宁静温暖的假象被瞬间撕裂!
刺目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红光轰然亮起,淹没了所有蓝光!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疯狂地响起,如同无数把钢锯在拉扯着林晚的神经!
【检测到母体生命体征来源:实验体001 - 苏清菡(已注销)!基因序列匹配度:99.98%!状态:非正常授权激活!】
轰隆!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这冰冷的宣告劈成了两半。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她的耳膜,扎进她最深的恐惧里!
实验体001…苏清菡…她母亲的名字…冰冷的“已注销”三个字,彻底抹杀了所有侥幸的幻想!
【检测到父系关联生命体征:基因编辑指令源 - 林博文(权限认证:S级)。行为模式分析比对…高度吻合历史记录:刽子手(代号:Surgeon)。】
刽子手!Surgeon!
林博文!那个赋予她生命名义的男人!AI不仅冷酷地指认了他,更赋予了他一个亵渎职业的恶魔代号!
【错误!严重逻辑错误!双亲权限无效!最高警报!最高警报!】
【启动终极防护协议!】
红光疯狂闪烁,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蛋形舱的合金外壳。那冰冷、精准、毫无情感的电子判决,如同宇宙间最凛冽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林晚全身的血液。
真相。
如此赤裸,如此残酷,如此荒谬。
她不再是林家的女儿,她是实验体001苏清菡(已注销)的复制品,是承载着“钥匙”功能的工具。而怀中这个体温冰冷的男人,顾衍,他是被林博文——“刽子手”Surgeon——亲手用异种基因编辑出来的“容器”。
他们都只是林博文实验室冰冷操作台上的物件编号!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仇恨如同万吨熔岩,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堤坝。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滚烫地滑落,滴在顾衍冰冷苍白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就在这血泪交织的毁灭瞬间,怀中冰冷的躯体猛地一震!顾衍似乎被那穿透一切的尖锐警报和冰冷的“刽子手”指控刺激到,涣散的金色眼瞳再次极其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失焦的视线,恰恰捕捉到了林晚那双燃烧着焚尽一切烈焰的眼睛——那里面,是纯粹的、足以将整个世界拖入地狱的恨意与决绝!
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仿佛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那金色的瞳孔深处,映着林晚仇恨的脸庞,翻涌过震惊、痛苦、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最终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沉痛的悲哀。
警报声还在疯狂嘶鸣,红光如同地狱的熔炉之火,烘烤着他们紧密相贴却隔着血海深仇的身体。林晚缓缓抬起能动的左手,沾满血污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凸起,凝聚着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
这只拳头……
这只刚刚刺穿林博文(Surgeon!刽子手!)手掌的拳头……
此刻,正悬在顾衍——这个由刽子手亲手打造的容器、却又同样被残酷对待的受害者——那张脆弱而苍白的脸上方!
是恨的延续,狠狠砸下去?
还是……
林晚染血的指尖剧烈颤抖,悬停在顾衍惨白脸颊上方半寸,如同命运冰冷的铡刀。刺耳警报声撞击着金属舱壁,红光在她眼中跳跃,将那双燃烧着毁灭烈焰的眸子映得更深,更蓝,像淬了毒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