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府,书房。
身着深灰色短打的杨福,整个人像被狠狠榨干了一般,趴在书桌之上。
在他面前,高高堆着一摞卷宗,厚度着实可观。
这些卷宗,全是从巡按府案卷库搜罗出来的,但凡与常瑾有扯上一点关联,统统被摆在了这里。
自家少爷说,卷宗里的每一处细枝末节,都可能成为查出常瑾死因的关键,所以里面记录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放过。
那你倒是放过我啊,换一个人看不行吗……杨福心中委屈。
少爷明明清楚,自己只要一接触这些枯燥乏味的卷宗,瞌睡虫就会立马找上门来,可还是执意让他做这件事。
杨福很怀疑,这肯定是少爷对他今早没叫他起床的惩罚。
看到现在,整整两个时辰了。
此刻的他,眼皮好似坠着千斤重物,沉重得几乎都要睁不开,面前这一堆卷宗五分之一都没看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一只只乱爬的小虫,搅得他头晕眼花。
这滋味,谁懂啊!
“咚咚咚!”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了,昏昏欲睡的杨福,瞬间被这声音惊醒,他赶忙抬手搓揉了几下脸,又整理了一下衣衫。
杨福咳嗽一声,问:“谁啊?”
外面无人回应。
不对啊,自己明明听见了敲门声。
难道是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一场梦?
正当他自我怀疑的时候,敲门声再次清脆地响了起来。
“进来!”杨福正襟危坐。
半晌,屋外既不见有人推门而入,也再没有敲门声响起。
巡按府里的人向来规矩,若有事求见,定会出声通报,这敲门之人,只敲不进又不言语,也不进来,难道并非府里之人?
可光天化日之下,谁有这般胆量潜入巡按府,还能避开当值衙役?
突然,杨福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大白天的,该不会是撞见鬼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涟漪朝外荡开,根本抑制不住。
杨福感觉头皮发麻,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平日里自认为是个堂堂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
唯独对鬼邪之事惧怕至极。
这一切的根源,还得追溯到小时候,他与自家少爷杨纪一同长大,年幼的杨纪,特别爱讲深山老林里惊悚的鬼怪奇谈,每次都把杨福吓得够呛。
随着年岁渐长,杨纪倒是不再搞这些吓唬人的把戏了,但儿时留下的恐惧,却如同鬼魅一般,紧紧缠绕着杨福,一直延续至今。
正巧,一阵风从窗外倒灌进来,杨福感觉浑身寒意骤起,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他心里直发毛,忍不住大声喊道:“来人!”
一阵脚步声迅速传来,紧接着,门开了,一个衙役匆匆进来。
“杨管事,有什么吩咐?”
自从杨纪到陵安任职后,便任命杨福为巡按府管事,只要杨纪不在府中,巡按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由杨福负责打理。
杨福深吸一口气,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没有!”那衙役摇了摇头。
“行了,你下去吧!”杨福挥了挥手。
那衙役离开后,杨福心里嘀咕,刚刚那清晰的敲门声,怎么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呢?
怀着满心的疑惑,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边,仔细查看一番,门外确实空无一人,就连地面上也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难道是我看卷宗太累,出现幻觉了?”
杨福挠挠头,回到椅子上坐下,当目光落在书桌上时,顿时惊得瞪大眼睛,不知何时,书桌上竟然多了一封信。
“这这这……”
他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膝盖撞在书桌上,疼得他撕心裂肺,发出杀猪般的声音。
外面当值的衙役听到惨叫,还以为巡按府闯入了刺客,一个个拔出腰间朴刀,循声赶来。
众人冲进书房,只见杨管事正抱着膝盖,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带头衙役赶忙跑过去询问:“杨管事,刺客呢?”
什么刺客?
那是鬼,是鬼!杨福在心里呐喊。
要是直白地告诉大家,自己大白天撞鬼了,这事儿一旦传出去,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疯了。
可要是承认是因为怕鬼,慌里慌张地就撞到膝盖,这也太丢脸了。
以后在这帮手下人面前,哪里还能树立得起威严?
杨福忍着剧痛,强行站起来,双手负后,扫视着众人,一脸严肃地说:
“你们警惕性很高,我们巡按府肩负重任,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需要你们时刻保持敏锐的意识,这次突击反应非常不错,我很满意。”
众人听了杨福的话,心中满是疑惑,但也敢多问。
既然他这么说了,大家也只能应和。
“多谢杨管事夸赞,我们定当继续努力!”带头的衙役恭敬地说道,随后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杨福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疯狂揉着膝盖,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刚刚那一幕太过诡异,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书桌上那封信上,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屋外走廊上,几个衙役放慢脚步,彼此靠近,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哎,杨管事刚才那一出,是不是故意耍我们玩呢?”
“我要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还用在这儿听你废话。”
“我看他抱着膝盖,额头上冷汗直冒,那痛苦的模样,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带头的衙役猛地回过头,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道:
“都给我把嘴闭上,背后议论上司,你们都不想干了。”
几人乖乖闭嘴,彼此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心虚,快步跟上队伍。
刚走到拐角处,背后传来杨管事熟悉的声音:
“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这声音听着很急促,几个衙役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说他坏话,被他听见,这下完了。
带头衙役回头,看了眼刚才小声说话的那几个下属,暗暗冷哼一声,硬着头皮,朝着杨管事大步走去。
那几个衙役脑袋耷拉得低低的,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杨管事,都是属下管……”
带头衙役刚想开口请罪,话才说了半截,就被杨福急切地打断:
“别废话了,你们几个赶紧去马厩把马牵出来,动作麻利点,然后跟我走。”
听到这话,那几人抬起头来,不是问责?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带头的衙役大声喝道。
“是!”那几人反应过来,齐声应道,随后小跑离开。
“杨管事,发生了何事?”带头衙役问道。
“杨大人去了永宁镇,有人暗中尾随而去,很可能会对大人不利。”杨福简单解释了一下,问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
“额……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