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下的戈壁滩，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象。葛小蛮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脖颈两侧的鳃纹因极度干燥而隐隐作痛。她解下腰间的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水量。
\"再坚持一下。\"她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阿岩说道，声音因干渴而略显嘶哑。
少年点点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的右腿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连续三日在沙漠中跋涉让他精疲力尽。每走几步，他就会不自觉地摸一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一块赤焰门长老给的护身符。
走在最前面的张岭军突然停下脚步，左眼的竖瞳在刺目阳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他抬起右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拇指上那道在火山口留下的灼伤已经结痂，却依然醒目。
\"有动静。\"他低声道，右手已经按在了万魂刀柄上。
葛小蛮立刻警觉起来，指尖轻轻拂过发间的初心簪。自从南荒一战后，她发现自己与簪子的联系更加紧密了，现在只需心念一动，它就能化作三尺青锋。
阿岩紧张地躲到一块风化的岩石后，从怀里掏出那把生锈的短剑——这一路上张岭军教了他几招保命的招式。
热风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脚爪掠过沙面。张岭军眯起眼睛，看到远处沙丘上出现了数十个凸起，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移动。
\"沙蝎。\"他冷声道，\"退后。\"
葛小蛮却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数量太多，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她说话时习惯性地将一缕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张岭军想起太虚门初见时那个总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小丹童。如今的葛小蛮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唯有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还保留着当年的影子。
沙蝎群转眼就到了眼前。这些沙漠中的猎食者每只都有成年猎犬大小，通体黄褐，甲壳上布满尖刺，尾钩高高翘起，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带有剧毒。
第一只沙蝎猛地跃起，尾钩直刺张岭军咽喉。他身形不动，万魂刀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道紫黑刀光，沙蝎在空中被一分为二，腥臭的体液溅在沙地上，立刻被高温蒸发。
葛小蛮同时出手，初心簪化作长剑，剑锋上缠绕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这是她新领悟的招式，将鲛人控水之力融入剑法。一剑横扫，三只沙蝎被拦腰斩断，伤口处结出一层冰霜。
\"左边！\"阿岩突然大喊。
一只沙蝎从侧面偷袭，尾钩直取葛小蛮后心。张岭军身形一闪，左手成爪，紫黑气息缠绕五指，竟直接捏碎了沙蝎的头甲。黑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手腕流下，却在接触到皮肤前就被九幽之力蒸发。
葛小蛮瞥见他左臂上的紫黑纹路又蔓延了几分，心中一紧。自从火山一战后，张岭军体内的九幽之力越发不稳定，每次使用都会加速侵蚀。
\"节省体力！\"她喊道，同时剑锋一转，刺穿一只从沙中突袭的沙蝎，\"这些只是开胃菜！\"
仿佛印证她的话，沙地突然剧烈震动，一只足有牛犊大小的沙蝎王破沙而出。它通体漆黑，甲壳上布满诡异的红色纹路，与张岭军手臂上的紫黑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被污染了。\"张岭军沉声道，左眼完全变成漆黑，\"九幽之力。\"
沙蝎王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其余沙蝎立刻改变阵型，将它们团团围住。阿岩握着短剑的手开始发抖，但咬着牙没有退缩。
葛小蛮迅速评估局势：普通沙蝎不足为惧，但沙蝎王身上的九幽气息让她警觉。她悄悄将左手背在身后，指尖凝聚出一颗水珠——这是她仅剩的水灵力了。
\"我主攻，你找机会。\"张岭军简短地说完，突然暴起，万魂刀带着呼啸的紫黑刀气直劈沙蝎王头部。
沙蝎王不躲不闪，抬起两只巨大的螯钳交叉格挡。刀钳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张岭军借力翻身落在蝎背上，刀尖向下猛刺，却被坚硬的甲壳弹开。
葛小蛮趁机突进，长剑直取沙蝎王腹部相对柔软的关节处。她的剑法轻灵迅捷，与张岭军霸道凌厉的刀法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沙蝎王吃痛，尾钩如闪电般向她刺来。
\"小心！\"阿岩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张岭军从蝎背跃下，一把揽住葛小蛮的腰将她带离危险区域。沙蝎王的尾钩擦着两人的衣角掠过，在沙地上刺出一个深坑。
葛小蛮闻到张岭军身上特有的气息——冰雪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的手臂结实有力，揽住她时却意外地轻柔。这个发现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专心。\"张岭军松开她，声音依旧冷硬，但左眼的黑色似乎淡了几分。
沙蝎王被激怒了，它疯狂地挥舞螯钳，掀起漫天沙尘。普通沙蝎也趁机围攻，形势危急。
葛小蛮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将凝聚已久的水珠弹向空中，同时掐诀念咒：\"凝！\"
水珠在空中爆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阳光下闪烁着蓝光。随着她剑锋一指，冰针如暴雨般射向沙蝎群。普通沙蝎的甲壳被轻易穿透，纷纷倒地抽搐。
沙蝎王也被几根冰针击中，动作迟缓下来。张岭军抓住机会，万魂刀紫黑光芒大盛，一刀斩下沙蝎王的一只螯钳。
黑色液体喷涌而出，沙蝎王发出痛苦的嘶吼。它剩下的螯钳猛地拍向地面，整个沙地突然塌陷——它要逃！
\"别让它跑了！\"葛小蛮喊道，\"它体内有九幽碎片！\"
张岭军闻言，左眼彻底变成竖瞳，周身紫黑气息疯狂涌动。他不再压制九幽之力，万魂刀形态变化，化作一柄狰狞的巨斧。斧刃带着开天辟地之势劈下，竟将沙蝎王从头到尾一分为二！
沙蝎王残躯剧烈抽搐，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晶体从它体内飞出。张岭军伸手去抓，却在触碰的瞬间闷哼一声——碎片直接融入了他的手掌！
\"张岭军！\"葛小蛮冲上前，却被他周身暴走的紫黑气息逼退。
阿岩惊恐地看着张岭军跪倒在地，全身血管凸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他的左半边脸已经完全被鳞片状的紫黑纹路覆盖，看起来狰狞可怖。
葛小蛮不顾危险，再次尝试靠近。这次她脖颈上的鳃纹完全显现，散发出柔和的蓝光。令人惊讶的是，这蓝光与紫黑气息接触后，竟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呼吸，跟着我呼吸。\"她跪在张岭军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开始有规律地深呼吸，脖颈处的鳃纹随着呼吸明暗变化。
张岭军痛苦地挣扎着，但在葛小蛮坚定的注视下，他渐渐跟着她的节奏呼吸。随着呼吸平稳，暴走的九幽之力慢慢平息，最终重新蛰伏。
\"没事了...\"葛小蛮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颤抖。
张岭军缓缓站起身，左眼的竖瞳已经恢复正常。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掌——那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刺青，正是九幽碎片的形状。
\"又一块。\"他声音沙哑，\"还差最后一片。\"
葛小蛮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这是他在极度痛苦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她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取出水囊递给他。
张岭军摇头：\"你更需要。\"
阿岩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那个...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休息？太阳快落山了，沙漠夜晚很冷的...\"
葛小蛮看了看天色，点头同意。三人收拾行装，向远处一片风蚀岩柱群走去。途中，张岭军走在最后，目光始终停留在葛小蛮的背影上。她走路时总是微微昂着头，脊背挺直，即使在最疲惫的时候也不曾佝偻——这种倔强让他想起第一次在太虚门见到她时的情景。
那时的葛小蛮还是个半大孩子，因为偷偷给山下流浪儿送丹药被罚跪在雪地里。他路过时，那小小的身影已经冻得发抖，却依然挺直腰板，不肯认错。
\"前面有火光！\"阿岩突然压低声音道。
张岭军收回思绪，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岩柱间确实闪烁着微弱的火光，隐约还能听到人声。
\"可能是商队。\"葛小蛮分析道，\"但也可能是...\"
\"土匪。\"张岭军接话，\"我去侦查。\"
葛小蛮拉住他的衣袖：\"一起。\"
两人让阿岩躲在安全处，悄悄靠近火光。随着距离缩短，他们看清那是一支小型商队，约有十几人，正在岩柱环绕的避风处扎营。商队成员看起来疲惫不堪，有几个还带着伤。
\"不像是土匪。\"葛小蛮低声道，\"那个穿灰袍的...好像是修士？\"
张岭军眯起眼睛。确实有个灰袍老者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一块罗盘似的东西。突然，老者猛地抬头，直直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老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明明不大，却仿佛在耳边响起。
被发现了。张岭军和葛小蛮对视一眼，干脆走了出来。商队的人立刻紧张起来，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抽出兵器。
\"我们没有恶意。\"葛小蛮举起双手示意，\"只是路过。\"
灰袍老者仔细打量着两人，目光在张岭军左眼的竖瞳和葛小蛮脖颈的鳃纹上停留片刻，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鬼眼张岭军和鲛人混血？有意思的组合。\"
葛小蛮惊讶于老者一眼看穿他们的身份，张岭军则已经握住了刀柄——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多半不怀好意。
老者似乎看出他们的戒备，笑着摆摆手：\"老朽天机阁'观星子'，与二位无冤无仇。\"他指了指火堆旁的空位，\"沙漠夜寒，不如一起烤烤火？\"
葛小蛮看向张岭军，后者微微点头。她回头招呼阿岩过来，三人加入了商队的营地。
观星子给每人倒了一杯热茶，葛小蛮注意到他倒茶时小指总是微微翘起，这个优雅的习惯动作与粗糙的沙漠环境格格不入。
\"你们也是去'黄泉古城'的吧？\"观星子突然问道。
葛小蛮心头一跳：\"黄泉古城？\"
观星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不是吗？最近半个月，已经有不下五批人往那个方向去了。\"他压低声音，\"都是为了传说中的'黄泉镜'。\"
阿岩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相传是上古时期镇压九幽之力的七宝之一。\"观星子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张岭军，\"能照出人心中最深的恐惧，也能封印最邪恶的力量。\"
葛小蛮与张岭军交换了一个眼神——贝壳吊坠指引的最后一块碎片，很可能就在这黄泉古城中！
\"前辈知道古城的具体位置？\"葛小蛮试探性地问。
观星子从怀中取出一张古旧的地图：\"巧了，老朽正是受人之托，要去古城取一件东西。\"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从这里向西走一天，会看到一片枯死的胡杨林。穿过林子，就是古城入口。\"
张岭军突然开口：\"谁托你去的？\"
观星子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天空：\"星辰指引，命运使然。\"
葛小蛮总觉得这老者话中有话，但眼下他们确实需要向导。商队明日正好也要往那个方向走，三人决定暂时同行。
夜深了，商队的人都已睡下。葛小蛮躺在简易的床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悄悄起身，看到张岭军独自坐在营地边缘的岩柱上，仰望着星空。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在他身边坐下。沙漠的夜空格外清澈，银河如一条闪亮的丝带横贯天际。
\"在想什么？\"她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