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县主府,听澜苑。
秦红缨带来的“四海货栈”线索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北境边军贪墨的阴影,竟可能延伸至京都?萧云倾秀眉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
“此事非同小可。”她目光如炬,转向秦红缨,“红缨,你暂且放下护卫招募之事,全力暗中调查‘四海货栈’。切记,仅限监视,避免接触,务必摸清其背景、日常往来人员、货物种类,特别是与北境相关的蛛丝马迹。若能获取当年那位司库官的清晰画像或显着特征,务必设法弄到手。若人手不足,可去找孙掌柜,请他从苏家商行调配几名生面孔且机灵可靠的伙计协助你。务必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以免节外生枝。”
“属下明白!”秦红缨眼中燃起复仇与查清真相的火焰,抱拳领命,转身便如一阵风般离去,行动干脆利落。
萧云倾凝视着她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若“四海货栈”果真与北境贪墨之事有所关联,其背后所牵涉的势力恐怕颇为庞大。是二皇子的手笔?还是五皇子的布局?亦或是边军将领在京都的隐秘据点?这潭水,远比她先前预想的更为深不可测。她亟需构建一个更为强大的情报网络,而秦红缨的最新发现,或许正是组建这一力量的关键契机。
正当她沉浸于“四海货栈”的疑云时,皇后沈清漪身边的掌事女官亲自驾临县主府,带来了懿旨:皇后娘娘凤体渐安,感念县主辛劳,特邀县主明日入宫赏花叙话。
赏花叙话?萧云倾心中了然。皇后此时召见,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联想到君临渊在凤仪宫那句“不排斥”,以及皇后素来待她的亲厚,此次召见的目的,几乎呼之欲出。
翌日,天朗气清。萧云倾依制着县主礼服,在女官引领下,步入皇后居住的凤仪宫后苑。园中牡丹正盛,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芬芳。皇后沈清漪一身家常的明黄色凤纹常服,正悠闲地坐在花丛旁的凉亭内,气色红润,眉目舒展,比之前病中更添几分雍容。
“臣女萧云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萧云倾恭敬行礼。
“快起来,到本宫身边坐。”沈清漪笑容温婉,亲切地拉着萧云倾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锦凳上。“看你气色不错,听澜苑住得可还习惯?县主府初立,诸事繁杂,辛苦你了。”
“谢娘娘关怀,一切都好。有舅舅和三婶照拂,府中诸事已渐入正轨。”萧云倾回答得体。
“那就好。”沈清漪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慈爱,细细打量着萧云倾,越看越觉满意。“云倾啊,你如今贵为县主,才貌双全,心怀仁术,京都上下,无不赞誉。这终身大事,也该认真考虑了。”她轻端茶盏,指尖轻拨浮沫,语气愈发温和,“陛下与本宫都视你如己出,自然期望你能觅得佳偶,一生顺遂。不知……你心中可有心仪之人?或是对未来夫婿,有何期望?”
终于来了。萧云倾心念电转。皇后果然是为试探婚事而来,且目标明确指向皇子,极可能就是君临渊。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思量,再抬眼时,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疏离。她并未羞涩扭捏,而是站起身,对着皇后深深一福,姿态恭敬,言辞却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臣女叩谢娘娘厚爱!娘娘与陛下待臣女恩重如山,臣女铭感五内。只是……”她抬起头,直视皇后温和中带着探寻的目光,“臣女此生,志在悬壶济世,以一身所学,解苍生疾苦,护一方平安。此志未酬,夙夜匪懈,实无心儿女情长,亦不愿被深宅后院所囿。”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却也更加疏远:“且臣女出身虽为侯府,然生母早逝,父缘淡薄,自身亦非宗室贵胄。皇子乃天潢贵胄,龙章凤姿,身份尊崇无比。臣女自知身份低微,才疏德浅,实不敢有半分高攀之心。恳请娘娘体谅云倾之志,莫再为云倾婚事费神。”
一番话,掷地有声。凉亭内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过花丛的细微声响。沈清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失望。她万万没想到,萧云倾的拒绝会如此直接、如此彻底!不是欲拒还迎的矜持,而是斩钉截铁的宣告——她志不在儿女情长,更不愿攀附皇子!
沈清漪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的少女。那眼神中没有丝毫对皇子妃尊位的向往,只有对自身志向的执着与坚定。她忽然明白了儿子那句“非常人”的含义。这个女子,她的天地,远比深宫后院广阔得多。她的骄傲,不在于依附谁,而在于她自身的能力与价值。
良久,沈清漪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无奈,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这孩子……心志之高洁,志向之远大,实乃本宫生平仅见。”她伸出手,再次拉萧云倾坐下,语气恢复了温和,却不再提婚事,“罢了罢了,是本宫想岔了。你既有鸿鹄之志,本宫岂能强求你做那笼中金丝雀?悬壶济世,泽被苍生,亦是大道。只是……”她看着萧云倾,语重心长,“前路艰险,你一个女儿家,更要保重自身。若有难处,定要告知本宫。”
“谢娘娘成全!娘娘教诲,云倾谨记于心!”萧云倾心中微松,再次行礼。她知道,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皇后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赏花的气氛终究不如初时轻松。又闲谈片刻,萧云倾便告退离开。走出凤仪宫,她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感觉肩上无形的压力轻了几分。然而,她深知,拒绝了皇后的暗示,等于间接拒绝了九皇子妃的位置。这份“不识抬举”,或许会带来新的波澜。君临渊……他会如何想?
她无暇多想,心思很快又回到“四海货栈”上。秦红缨那边,不知进展如何?这京都的水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