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
冰冷的液体兜头浇下！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扎透了叶东的皮肤，狠狠刺入他的骨髓！他猛地一个激灵，被强行从窒息的黑暗中拽回了现实！
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流泪模糊。冰冷的水珠顺着凌乱的头发、脸颊、脖颈不断滑落，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更深的寒意。他发现自己被粗暴地拖拽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座极其压抑、肃杀的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仅靠墙壁上几盏幽幽燃烧的兽油灯提供着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将巨大的空间切割成一片片晃动不安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铁锈、汗臭和某种陈旧木料腐朽气息的怪味，沉重得令人窒息。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光可鉴人，却反射不出丝毫暖意，只有森然的冷光。
最前方，一座由整块黑色玄铁铸就的高台巍然矗立，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头颅。高台之上，一张同样由玄铁打造、雕刻着狰狞兽首的巨大座椅，散发着沉重的威压。此刻，那座椅上端坐着一人。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即便坐着，也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他身着与外门执法弟子同款的黑色劲装，但用料更为精良，衣襟和袖口都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云雷纹路，腰间悬挂的也不再是普通铁尺，而是一柄通体漆黑、仅刃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狭长法刀。他约莫四十许岁，面皮黝黑粗糙，如同风干的岩石，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额角斜斜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将他的脸切割得如同厉鬼。此刻，他那双鹰隼般锐利而冰冷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被拖进来的叶东，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漠然的审视和早已预知的审判。
正是外门执法队长，赵雄！陈厉的靠山！
叶东的心，瞬间沉到了万丈冰窟的最底层。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在看到这张脸和那冰冷的眼神时，彻底粉碎。
他的双臂依旧被粗大的铁链死死反剪在身后，勒得皮肉深陷，几乎失去了知觉。脖颈上的禁灵锁链依旧冰冷沉重，压制着他体内本就微弱混乱的力量，让他连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他被两名执法弟子粗暴地架着，如同拖拽一具没有生命的破麻袋，一直拖到大殿中央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才被狠狠掼下！
砰！
膝盖重重砸在黑曜石地面上，剧痛钻心。叶东闷哼一声，身体因剧痛和冰冷而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禀赵队长！”周通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肃穆，响彻整个压抑的大殿，“人犯叶东已带到！赃物在此！”他双手捧着那个暗青色锦缎包裹，高高呈上。
赵雄那双冰冷的鹰眼扫过包裹，又落回狼狈不堪的叶东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叶东。”
仅仅是叫出名字，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压力就让叶东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丹堂库房失窃百年份‘青玉藤’、‘凝露草’，乃宗门重宝，罪责滔天！”赵雄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也震得叶东耳膜生疼，“经查证，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说？！”
人证？
叶东猛地抬起头，因窒息和水淋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赵雄所指的方向。
果然！在大殿一侧，獐头鼠目的李鼠儿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伪装出来的惊惶和“义愤”，感受到叶东的目光，他非但不躲闪，反而挺了挺那瘦弱的鸡胸脯，尖着嗓子叫道：“赵队长！就是他！弟子昨夜亲眼所见！叶东这厮趁着夜色，鬼鬼祟祟在丹堂库房后窗附近转悠！形迹极为可疑！当时弟子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他竟胆大包天，做出这等窃取重宝的勾当！”他一边说，一边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仿佛亲眼目睹了叶东行窃的全过程。
“无耻！”叶东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怒吼，脖颈上的锁链因他剧烈的挣扎而哗啦作响，深深嵌入皮肉，“李鼠儿！你血口喷人！昨夜我明明在后山！你收了陈厉的好处，伙同他栽赃陷害我！周通！你们执法堂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你们……”
“放肆！”赵雄猛地一拍座椅扶手！
咔嚓！
那坚硬无比的玄铁扶手，竟被他生生拍得裂开一道细纹！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轰然砸在叶东身上！
噗！
叶东如遭重击，本就濒临极限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面前冰冷的地面。巨大的压力让他双膝彻底跪死在地，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抬头的力气都被瞬间剥夺。那锁链上的禁锢之力在赵雄的威压下被催动到了极致，疯狂地撕扯着他残破的丹田和孱弱的经脉，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冰冷。
“冥顽不灵！铁证如山，还敢咆哮公堂，污蔑执法！”赵雄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气，“人证李鼠儿亲眼目睹你形迹可疑！赃物百年青玉藤、凝露草，人赃并获，就在你床下搜出！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如同魔神般的阴影，彻底将叶东笼罩。
“按我玄天宗门规！”赵雄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冰冷而残酷，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偷窃宗门重宝，罪无可赦！当——废去修为，逐出宗门！永世不得录用！”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叶东的心里。
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对于一个丹田本已破碎的人来说，废去修为意味着彻底断绝任何修复的可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而逐出宗门，失去了玄天宗弟子的身份庇护，在这弱肉强食、仇敌环伺的修仙界，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陈厉绝不会放过他！张龙赵虎之流也绝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这根本不是审判，这是赤裸裸的谋杀！是陈厉借执法堂这把刀，要将他叶东彻底碾碎，从肉体到灵魂，永世不得翻身！
“来人！”赵雄根本不给叶东任何喘息和辩解的机会，大手一挥，如同下达最终的死亡判决，“将此獠押下去！即刻行刑！废其丹田，碎其道基！然后……扔出山门！”
“遵命！”周通和另外两名如狼似虎的执法弟子齐声应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快意，大步上前，就要将瘫软在地的叶东拖走行刑！
就在这千钧一发、叶东陷入彻底的绝望深渊之际——
“冤枉啊！赵队长！叶师弟冤枉！”
一声焦急万分、带着少年人特有粗犷嗓音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大殿门口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一愣，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执法堂沉重的大门处，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少年正奋力地想要挤进来。他正是石昊！此刻他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虎目因为焦急和愤怒而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殿内跪在地上的叶东。他一边奋力推搡着门口阻拦他的执法弟子，一边朝着赵雄的方向大吼：“赵队长！叶师弟是被冤枉的！他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们就在后山！他根本没去什么丹堂库房！是有人栽赃陷害！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
石昊的出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让本就压抑紧绷的大殿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汹涌的恶意浪潮！
“石昊？这傻大个儿出来捣什么乱？”
“跟叶东在一起？后山？谁知道是不是同伙？”
“啧啧，一个粪坑废物，一个脑子不好使的莽夫，倒是绝配！”
“赵队长明察秋毫，铁证如山，这傻大个儿还想翻案？简直可笑！”
“执法堂也是他能撒野的地方？还不快滚出去！”
人群里，那些早已被陈厉煽动、或者本就对叶东充满恶意的弟子们，立刻爆发出更加刺耳的嘲讽和唾骂。他们看向石昊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更有甚者，直接对着石昊指指点点，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石昊！休得咆哮公堂！”赵雄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闪过一丝极其不耐的厉色，“此案证据确凿，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扰乱执法，同罪论处！给我轰出去！”
门口两名负责守卫的执法弟子得了命令，眼中凶光一闪，再无顾忌。
“滚开！蠢货！”其中一人怒喝一声，猛地抬脚，灌注了灵力的沉重皮靴带着恶风，狠狠踹在石昊毫无防备的小腹上！
砰！
一声闷响！
石昊虽然天生神力，体魄强横，但猝不及防之下，又是在执法堂门口不敢全力反抗，被这蕴含灵力的一脚结结实实踹中！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铁塔般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最终还是没能站稳，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大殿门槛之外！
“石师兄！”叶东目眦欲裂，看着石昊为了自己被打倒在地，一股更加狂暴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烧毁理智！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脖颈和双臂上的锁链骤然收紧，赵雄那冰冷的威压再次如同山岳般压下，将他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声音都被锁链勒得只剩下嗬嗬的嘶鸣。
石昊捂着剧痛的小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门口两名执法弟子用铁尺死死抵住肩膀，只能愤怒而不甘地瞪着大殿内高高在上的赵雄，虎目含泪，嘶声力竭地喊着：“叶师弟是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啊！赵队长！求您明察！求您……”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执法堂内更加汹涌的唾骂和嘲讽声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助。
“拖下去！行刑！”赵雄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彻底盖过了石昊的呼喊，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叶东的心头。
周通和另外两名执法弟子狞笑着，再次上前，粗暴地抓住叶东的头发和肩膀，就要将他如同待宰的牲口般拖向大殿后方那扇通往黑狱和刑台的、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侧门！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石昊徒劳的呐喊，周围如同实质般将他淹没的恶意唾骂，赵雄那漠然如同看死人的眼神，周通等人手上传来的、如同铁钳般的冰冷触感……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绝望之网，将叶东彻底笼罩。
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冰冷刺骨，连愤怒的火焰似乎都被这极致的绝望冻结了。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噬、连丹田深处那虚幻小鼎的微弱嗡鸣都似乎要彻底熄灭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烛火，极其顽强地从丹田最深处那片破碎的废墟中渗透出来，艰难地抵抗着锁链的阴寒与赵雄的威压。那虚幻的乾坤鼎，在叶东灵魂深处那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冰冷恨意和濒死绝境的刺激下，竟再次传递出一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意念，虽然依旧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本能的渴望与……指引：
“…鼎…存…真…辨…伪…需…能…量…护…主…”
鼎存真，辨伪？
叶东那几乎被绝望冰封的意识，因为这突兀的意念而猛地一震！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
乾坤鼎…它…难道能辨别真伪？它能看穿这栽赃的谎言？只是…它需要能量！它需要能量来保护自己，来…辨伪？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叶东濒临崩溃的意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那几乎熄灭的火焰骤然重新燃起！不再是狂暴的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到极致的疯狂与……算计！
他不再徒劳地挣扎，不再嘶声力竭地辩解。他任由周通等人粗暴地拖拽着自己，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头颅却微微昂起，那双冰冷燃烧的眼睛，如同深渊中的两点寒星，穿透了周围喧嚣的唾骂，穿透了周通等人脸上的狞笑，穿透了李鼠儿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最终，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高台之上，赵雄那张布满疤痕、如同厉鬼般的脸上！
目光交汇！
赵雄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目光的不同寻常，那是一种不再是绝望挣扎，而是如同毒蛇般冰冷锁定、择人而噬的目光！他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极其细微的不适感，仿佛被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但随即，这丝不适就被更大的恼怒和杀意所取代！一个将死的废物，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叶东的嘴角，在那冰冷锁链的压迫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刻入骨髓的诅咒。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赵雄的眼中：
“赵雄…陈厉…今日废我修为…他日…待我鼎成之时…便是尔等…形神俱灭之日！”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竟让见惯了生死的赵雄，在这一刻，心头猛地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