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皇都浸染得密不透风。凤宴阁内,灯火依旧明明灭灭,靡靡之音隔着重重帘幕,也透出几分勾魂摄魄的意味。
无双一身玄色劲装,敛息屏气,融入小筑外的花影暗处。
她并未叩门,静立数息,屋内便传来清弦清冷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嗓音:“无双统领,这更深露重的,可是殿下……又有什么难解的愁思,要奴家为您分忧?”
无双推开虚掩的门扉,月华斜铺在临窗而坐的清弦身上。她今日着了袭月白素纱,愈显肌肤胜雪,青丝如瀑。
“殿下口谕,”无双声音没有波澜,“彻查杜婉婷‘自尽’前,萧煜在凤宴阁的行踪,特别是他与何人接触,谈论何事。另,详查萧煜此人近况,所有异常,无论巨细,皆要上报。”
清弦纤长手指拈起一枚白子,在棋盘上空悬了片刻,方才轻轻落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萧煜……”她低声重复,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这位萧公子,近来确是阁中的稀客,也是‘贵客’。只是,他点的不是哪位姑娘解语,而是……一些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的‘趣儿’。”
无双眉峰蹙了蹙。
清弦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似洞悉一切:“杜侧妃出事的前一夜,萧煜确曾在凤宴阁定了雅间,独自一人,却点了不少烈酒,屋内的东西……碎了大半。他那晚,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底下人没敢细听,只说他状若癫狂。”
她微微一顿,端起手边的清茶,吹了吹热气。
无双微微颔首。
“萧煜此人,”清弦放下茶盏,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自那场‘意外’后,便如换了个人。从前的温文尔雅,如今只剩下乖张暴戾。”
话音未落,小筑外响起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女垂首碎步而入,声音压得极低:“楼主,萧府又来人了,说是……萧公子想请几位‘眉眼干净,身段玲珑’的伶人过去,排演几出新戏。”
清弦与无双交换了一个眼神。
“回了他们,挑几个好的,即刻便送过去。”清弦语调恢复慵懒。
待侍女退下,她才缓缓起身,月光下身影窈窕:“无双统领,看来,我们不必再费心隔墙听戏了,直接登门入府,亲眼瞧瞧这位萧公子,究竟在排演一出怎样的‘好戏’,岂不更直接明了?”
无双嘴角扬了扬:“甚好。”
一刻钟后,两道黑色身影几个起落间,融入沉沉夜色。
萧府,此刻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死寂的诡异。
清弦凭借探听来的消息,两人很快便锁定了萧煜卧房所在的独立院落。
两人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卧房的屋顶。无双伸出两指,挪开一片青瓦,未发出丝毫声响。
屋内,烛火摇曳,萧煜一袭暗纹锦袍,领口微敞,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他眼神迷离,嘴角噙着一丝扭曲的兴奋。
面前正跪着两名瑟瑟发抖的伶人。
“抬起头来,让本公子……好好瞧瞧,”
“你们谁……有更像她那双会勾魂的眼睛……”
其中一名伶人颤巍巍地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
“不对!这眼神……太媚俗!太卑微!”萧煜突然暴喝,他手腕一抖,桌上的琉璃盏便飞出,擦着那伶人的鬓发而过,“砰”的一声撞在远处的博古架上,碎裂开来。伶人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剧烈颤抖。
“她的眼神……呵,她的眼神里,藏着冰,也藏着火,藏着不屑,也藏着……让人甘愿焚身的毒!”萧煜喃喃自语,眼神愈发迷离。
他缓缓从软榻上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踱到那瘫软的伶人面前,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带着神经质的挑剔,轻轻勾起她的下巴。
“看着我……用你最像季微语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是她吗?你不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季家嫡女吗?怎么,如今……也知道怕了?也知道什么是求饶了?”
屋顶上,清弦的呼吸一滞,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指甲嵌入掌心。季微语!萧煜竟是在用这些伶人,拙劣地扮演着季微语!
无双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清弦紧握的拳上,那手掌冰冷稳定,带着无声的安抚与警告。
那伶人被萧煜周身散发出的阴寒与癫狂气息笼罩,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哪里还能模仿出季微语半分风骨神韵。
“废物!都是废物!”萧煜猛地甩开她的下巴,“连她的一分神韵都学不来!要你们这些空有皮囊的贱婢何用!”
他抬腿,一脚踹在那伶人的心口。伶人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跌了出去,蜷缩在地,嘴角溢出血丝,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另一名伶人见此惨状,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萧煜似乎在这一踹中发泄了些许郁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眼底的疯狂与毁灭欲却不减反增,愈发浓烈可怖。
他目光缓缓转向另一名抖若筛糠的伶人,嘴角突然咧开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也罢,她……太难扮了。那便……换一个好扮的。”
他施施然走回榻边,从一个雕花紫檀锦盒中,取出一条绯红色的丝带。那丝带质地轻软,色泽异常鲜艳,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一层幽暗诡谲的光泽。
“这个……你可知,是谁最爱用的颜色?”萧煜将那绯色丝带在那伶人眼前轻轻晃动“婉婷她啊……最爱这绯色。她说,这颜色像极了她心中的野火,能烧尽一切虚妄,也能……点亮她所有的欲望。”
那伶人哪里敢说不知,只能拼命点头,眼中充满了惊惧。
“很好。”萧煜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脸色骤然一沉,声音变得狠戾怨毒:“那你就给本公子好好地扮她!扮那个水性杨花、贪慕虚荣、口蜜腹剑的杜婉婷!扮那个……背叛了本公子的贱人!”
他猛地将那伶人从地上拽起,粗暴地推到梳妆台前,抓起桌上的胭脂水粉,胡乱往她脸上涂抹。“浓妆艳抹,才好去勾引男人,不是吗?她杜婉婷最擅长的,不就是用这张虚伪的画皮,去换取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吗?”
伶人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脸颊生疼,钗环散落,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如木偶般任由他摆布,泪水混着胭脂,在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
“说啊!说你爱我!说你为了我可以背叛全世界!”萧煜双手紧紧抓住伶人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奴……奴家爱您……为您可以……背叛……背叛全世界……”伶人带着浓重的哭腔,被迫绝望地重复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煜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狂笑,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怨毒与自嘲。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可她转过头,!毫不犹豫地……将我弃如敝履!”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一把将伶人狠狠推倒在地。
屋顶上,清弦的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
“既然你这么会演,那本公子……就让你演个够!演到死为止!”
萧煜狞笑着,一步步逼近那倒在地上,退无可退的伶人。
“不……不要……公子饶命……”伶人惊恐万状地向后退缩。
萧煜却仿佛没有听见,猛地扑上前去,用那条绯红色的丝带,死死地勒住了伶人纤细的脖颈!
“呃……呃啊……嗬……”伶人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脖子上的丝带,指甲在上面划出道道血痕,脸因为窒息而迅速涨成紫红色。
萧煜的脸上露出了既痛苦又满足的扭曲表情,他一边疯狂地收紧丝带,一边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你这个贱人!荡妇!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所有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烛光下,绯红色的丝带深深地嵌入伶人娇嫩的肌肤。伶人起初还剧烈地挣扎,双腿乱蹬,渐渐地,她的动作越来越微弱,幅度越来越小,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和身体无意识的的抽搐。
萧煜似乎完全沉醉在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之中,他一边施虐,一边发出低沉压抑的笑声,那笑声在无双和清弦听来,比鬼哭还要可怖。
清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心底升腾起的、几乎要冲垮她理智的极致愤怒。凤宴阁的女子,纵然身如浮萍,命不由己,也绝非任人随意践踏、虐杀的牲畜!
她杀意凛然,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体内的真气,破瓦而下。
就在她即将付诸行动的刹那,一只冰冷而异常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无双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别冲动!莫要因小失大,打草惊蛇!殿下的大事要紧!”
清弦猛地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杀意死死压制下去,只是那双透过瓦缝望向屋内那个疯狂身影的眼眸,却已是冰寒彻骨。
屋内,萧煜似乎也“玩”腻了,或者说,暂时从那场病态的狂欢中清醒了些许。
“拖下去,处理干净些,别污了本公子的眼。”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