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窝子里传来曹德海轻微的鼾声，夹杂着张炮头偶尔的磨牙响。曹大林坐在火堆旁，手里的猎枪横放在膝盖上，枪管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上半夜的月亮已经西沉，林子里黑得像是泼了墨，只有火堆周围一圈昏黄的光晕。
黑虎静静地趴在曹大林脚边，它那对耳朵时不时地微微抖动一下，仿佛在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细微声响。这条老猎犬已经十二岁了，对于狗来说，这相当于人类的六七十岁高龄，但它的嗅觉和听觉却依然敏锐得惊人。
曹大林伸出手，轻柔地揉了揉黑虎耳后的软毛，黑虎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关爱，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哼哼声。然而，尽管如此，它的耳朵依然竖得笔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就在这时，刘二愣子从雪窝子里钻了出来。他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把歪戴着的棉帽扶正。由于长时间躺在草席上，他的一边脸上还清晰地留着草席的印子。刘二愣子打了个寒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后赶紧快步走到火堆旁，伸出双手去烤火。
“换班了。”刘二愣子哈出一口白气，对着曹大林说道。
曹大林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一切都还正常。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黑石砬子的方向移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回忆着刚才那一瞬间所看到的景象。
“刚才……我好像看到有个东西在那边移动。”过了一会儿，曹大林终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生怕会惊动什么似的。
刘二愣子听到曹大林的话后，心中一惊，急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而，眼前除了一片无尽的黑暗外，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啥也没有啊，你看到啥了？”
曹大林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我好像看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但太快了，我也不太确定。”刘二愣子听后，心里愈发紧张起来，他迟疑地猜测道：“会不会是那只猞猁啊？”
曹大林摇了摇头，否定了刘二愣子的想法，“不太像。那动静太小了，而且猞猁体型比较大，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应该会更沉重些。”
正当两人低声讨论时，一直安静地趴在他们脚边的黑虎突然抬起了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呜咽。这声音虽然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在这静谧的雪夜中却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一种警告。
曹大林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立刻伸手按住刘二愣子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出声。两人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静得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心跳声。突然，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咔嚓”一声轻响。这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万籁俱寂的环境中却清晰可闻，就像是树枝被踩断时发出的声音。
“我去叫醒他们。”刘二愣子见状，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雪窝子里钻，准备去叫醒其他同伴。然而，就在他即将钻入雪窝子的瞬间，一只粗壮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后衣襟，将他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刘二愣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惊愕地回头，只见曹大林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说道：“别急，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再说。”曹大林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似的，透露出一种紧张和谨慎。
刘二愣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曹大林，只见曹大林俯身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树枝，然后猛地用力一甩，那根树枝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射而去。
燃烧的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照亮了沿途的雪地和树干，最后“噗”的一声，落在了二十米外的雪堆上。火星四溅，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就在火星四溅的瞬间，刘二愣子和曹大林都看到了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一闪而过，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绿色，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紧接着，那几双眼睛便如同幽灵一般，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狼！”刘二愣子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曹大林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前方那片漆黑的雪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尽管他重生前曾经与不少狼打过交道，但那些经历都是在白天，而且是远远地开枪射击。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如此近距离地遭遇了狼群，而且还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雪夜，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
夜间遭遇狼群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些狡猾的猎手们善于利用黑暗和复杂的地形，它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雪地中，让人难以察觉。更糟糕的是，狼群一旦与人类结下梁子，就会纠缠不休，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曹大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快去叫醒他们。”他的语气虽然冷静，但其中的紧迫感却无法掩盖。刘二愣子显然也感受到了局势的严峻，他猫着腰，像一只敏捷的猫一样，迅速钻进了雪窝子，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与此同时，曹大林迅速检查了一遍手中的猎枪。这把双管猎枪已经装填好了火药和铅弹，击锤也被扳到了待发的位置，随时可以击发。他熟练地完成了这些动作，然后又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几颗备用的铅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含在嘴里。这是老猎人教给他的一个小诀窍，铅弹含在嘴里不仅不会被冻住，而且在装填时也会更加方便快捷。
在那片被白雪覆盖的窝子里，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雪下悄悄移动。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雪夜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从雪窝子里钻了出来，他就是曹德海。尽管他的眼睛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但他手中的猎枪却已经迅速地端平了，枪口直直地指向发出响动的方向。
“几头？”曹德海的声音简短而低沉，透露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至少三四双眼睛。”站在一旁的曹大林回答道，“不过听那动静，可能还有更多。”
紧接着，吴炮手和张炮头也相继从雪窝子里钻了出来。这两个人虽然都已年过半百，但他们的动作却异常敏捷，没有丝毫拖沓之感。
吴炮手手中紧握着他那杆略显陈旧的土枪，而张炮头则提着一把三八大盖，腰间还别着一把锋利的猎刀，看上去威风凛凛。
“啥情况？”张炮头眯起眼睛，努力向黑暗中张望，试图看清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曹大林见状，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粗壮的柴火，让火势更加旺盛。跳跃的火苗照亮了周围的雪地，也让他们能够更清楚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应该是闻到咱们的猎物气味了。”曹大林解释道，“刚才我扔火把的时候，看见有几双眼睛，绿莹莹的，肯定是狼。”
吴炮手听到这话，满脸怒容，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那口唾沫仿佛蕴含着他的满腔怒火，直直地砸在雪地上，溅起一小片雪花，同时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洼。
“狼群夜里活动，八成是冲着咱们的野味来的。”他眉头紧皱，语气凝重地说道。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黑虎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般，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死死地盯着西北方向。其他几条猎狗似乎也感受到了黑虎的紧张情绪，纷纷躁动不安起来，它们用力扯着绳子，想要挣脱束缚，冲向那个方向。
曹大林见状，立刻将注意力转向了黑虎所注视的地方，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搜索着黑暗中的任何蛛丝马迹。月光偶尔从云层的缝隙中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使得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诡异。
突然，曹大林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它正悄无声息地从一棵落叶松后面闪过。“那边！”曹大林低声喊道，同时用手中的枪管指向那个方向，“至少有两头狼！”
曹德海迅速做出了应对部署：“大家听好了，我们背靠雪窝子，围成一个半圆。老张，你守左翼，老吴，你守右翼，大林和二愣子在中间。把狗都拴在中间，别让它们乱跑，冲出去就麻烦了。”
众人立刻按照曹德海的指示行动起来，他们迅速调整位置，形成了一个弧形的防线。火堆位于正前方，熊熊燃烧着，为他们提供了一些光亮和温暖。而雪窝子则在他们的背后，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掩护。
曹大林小心翼翼地将几条猎狗的绳子收紧，然后将它们紧紧地拴在插进雪地的木棍上。尽管这些猎狗们显得有些狂躁不安，但它们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所以并没有胡乱地吠叫。
“节约子弹，”吴炮手压低声音提醒道，“狼群在试探的时候会轮流上前骚扰，可别被它们引得乱开枪。”曹大林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把嘴里含着的铅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上辈子的他，在第一次遭遇狼群时，由于过度紧张，竟然浪费了好几发宝贵的子弹，差一点就酿成了大祸。不过，经过那次经历之后，他变得沉稳了许多，如今就像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一样，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上，既不紧张，也不松懈。
就在这时，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有许多只脚正在轻轻地踩过雪地。紧接着，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从北面传来。这声狼嚎的音调先是逐渐升高，然后又缓缓下降，在空旷的山林中不断回荡着。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西面也响起了一声回应，然后是东面——这些声音有远有近，显然狼群正在通过这种方式互相联络。
\"他娘的，\"张炮头骂了一句，\"这是包围咱们呢。\"
曹大林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在瞬间对当前的局势做出了判断。他深知狼是一种极其聪明且善于协同作战的猎手，它们会巧妙地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然后通过轮流试探来寻找防线的弱点。一旦发现机会，这些狡猾的动物便会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
\"爹，咱们得赶紧把火烧得更旺一些，\"曹大林当机立断地建议道，\"狼最怕火了。\"曹德海对儿子的提议表示赞同，他立刻吩咐道：\"二愣子，快去把剩下的柴都搬过来。大林，你的眼睛比较尖，就负责盯着四周的动静。\"
刘二愣子闻声而动，他像只猫一样弓着腰，迅速地朝着柴火堆跑去。与此同时，曹大林则全神贯注地扫视着四周，不敢有丝毫松懈。然而，就在这时，月光突然被云层遮住了，黑暗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淹没了一切，只有火堆周围那一小圈微弱的光亮还在苦苦支撑着。
黑虎的咆哮声愈发急促起来，这显然意味着狼群正在逐渐逼近。曹大林的心跳也随着黑虎的叫声而加快，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突然，他的目光被正前方雪地上的一个模糊影子吸引住了。那个影子悄无声息地朝着火堆慢慢靠近，仿佛是从黑暗中渗透出来的一般。
曹大林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只体型中等的灰狼。它的毛色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恐怕很难在这漆黑的环境中发现它的存在。
正前方，五十步的地方，曹大林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仿佛预示着一场生死较量即将展开。听到他的预警，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那只狼在雪地上走走停停，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它不时低下头，用鼻子嗅着雪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线索。当它距离火堆约三十步时，突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猎人们。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只狼的黄色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宛如两盏小灯，让人不寒而栗。曹大林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黑虎在他腿边微微颤抖着，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黑虎对于即将到来的狩猎充满了兴奋。
他轻轻地用膝盖顶了一下黑虎的侧腹，示意它保持冷静。就在这时，吴炮手轻声说道：“别开枪，这是探路的哨狼，打死它会激怒整个狼群。”曹大林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只狼观察了一会儿后，突然仰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嚎叫。这声嚎叫如同信号一般，立刻引起了周围的动静。只见左右两侧的树林里，又有两只狼缓缓走出，它们呈钳形之势，慢慢地向营地逼近。
曹德海紧张地数着出现的狼，一共是七头。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算上暗处没露面的，恐怕这是一个不小的狼群啊。”
曹大林知道，长白山的狼群冬季通常会结成十头左右的小群活动。七头已经算是中等规模，足够对猎人构成严重威胁。特别是现在天寒地冻，狼群饥饿难耐，攻击性会更强。
\"把狗看好，\"曹德海提醒道，\"狼最恨猎狗，会优先攻击它们。\"
曹大林把几条猎狗的绳子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拴得结实。猎狗是猎人的好帮手，但面对狼群时反而会成为累赘——狼对猎狗有着本能的敌意，会不顾一切地攻击它们。
三只狼在距离火堆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其中最大的一只——应该是头狼——突然向前猛冲几步，然后急刹车，激起一片雪雾。这是典型的恐吓战术，试探猎人们的反应。
曹大林的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但没有扣动。上辈子的他可能会因为紧张而贸然开枪，但现在他知道，狼群的试探才刚刚开始，必须沉住气。
\"别被它们唬住，\"张炮头低声说，\"这帮畜生精着呢。\"
仿佛印证他的话，那只头狼突然改变策略，开始绕着营地转圈，其他两只狼也跟着移动。它们的步伐轻盈而稳健，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偶尔踩断树枝的\"咔嚓\"声暴露了位置。
\"它们在找突破口，\"吴炮手分析道，\"咱们得把火堆围严实了。\"
曹大林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是小妹给的平安符。他犹豫了一下，把布包塞进贴身的衣袋里。不管有没有用，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大林，你守十点到十二点方向，\"曹德海分配着防御区域，\"二愣子守八点到十点，老张六点到八点，我负责正面，老吴看两点到四点。\"
众人迅速调整位置，确保每个方向都有人盯防。曹大林站到指定位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负责的区域。月光偶尔露出来时，他能看见几只狼的影子在树林边缘游走，像一团团灰色的雾。
突然，左侧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接着是一声短促的狼嚎。曹大林用余光看到一只狼猛地冲向张炮头把守的左翼，在距离十步左右时急转弯跑开。
\"调虎离山！\"吴炮手大声警告，\"别转头！\"
果然，几乎同时，曹大林负责的区域也冲出一只狼，速度快得像一道灰色闪电。黑虎狂吠起来，扯得绳子绷直。曹大林稳稳地端起猎枪，但没有开枪——那只狼在距离十五步时突然转向，只是一个假动作。
\"好小子，\"吴炮手赞许地看了曹大林一眼，\"沉得住气。\"
狼群的骚扰持续了约莫半小时，时而从这边突进，时而从那边佯攻。猎人们背靠背站着，不为所动。火堆烧得很旺，照亮了营地周围一片区域，狼群始终不敢真正靠近。
曹大林的脚趾在棉鞋里已经冻得发麻，但他纹丝不动。重生前的那次遭遇狼群，他因为脚冷不停地跺脚，差点被一只偷袭的狼得手。现在他学会了忍耐，寒冷和恐惧一样，都是可以克服的。
\"它们在消耗我们的耐心，\"曹德海低声说，\"等我们疲惫或者走神的时候才会真正攻击。\"
曹大林点点头，突然想起家里火炕的温暖。母亲王秀兰这会儿应该正搂着小妹睡觉吧？屯子里的夜晚虽然也冷，但比起这荒山野岭好多了。家里的窗户上贴着防寒的窗花纸，灶台里埋着的炭火能让炕热到天亮...
一声近在咫尺的狼嚎打断了曹大林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正前方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站着那只头狼，正龇着牙发出低沉的咆哮。狼嘴里的白气在寒冷中形成一团团小雾，尖利的犬齿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要来了。\"曹德海的声音紧绷如弓弦。
曹大林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扣扳机的手指，确保没有冻僵。嘴里含着的铅弹已经被体温焐热，随时可以快速装填。
黑虎在他腿边不安地转着圈，其他几条猎狗也躁动起来。狼群似乎终于按捺不住了，包围圈正在慢慢缩小。黑暗中，越来越多的绿色光点出现——那是狼群的眼睛，至少有七八双。
\"准备，\"曹德海低声命令，\"听我口令再开枪。\"
曹大林稳稳地端着猎枪，瞄准那只头狼的胸部。火堆的光芒在狼毛上跳动，给它镀上一层诡异的橘红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兴奋——就像重生后第一次成功打到野猪时的那种感觉。
头狼突然仰天长嚎，声音凄厉刺耳。紧接着，左右两侧同时冲出三只狼，呈三角阵型向营地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