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曹大林就踩着滑雪板往青山屯赶。
右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夫嘱咐还不能使大力气。
他紧了紧狗皮帽子的系带,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结成霜。
黑虎跟在他身后,老狗虽然年近十岁,但在雪地里行走依然稳健。
大青则跑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停下来等主人。
清晨的山林格外寂静,只有靴子踩雪的咯吱声和偶尔树枝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大林哥!等等俺!\"
身后传来刘二愣子的喊声。
曹大林回头一看,傻大个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来,肩上还挎着杆猎枪。
\"你伤好了?\"曹大林等他追上来问道。
刘二愣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早好了!听说你要去青山屯买狗,俺寻思跟着长长见识!\"
曹大林打量了他一番,傻大个肩膀上的绷带确实拆了,只是走路时还有点不自然:\"老马家那'花脖儿'可不好买,张炮头说给多少钱人家都不卖。\"
\"那咱还去?\"刘二愣子挠挠头。
\"去看看总没错。\"曹大林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挎包,\"带了两瓶地瓜烧,还有娘腌的野猪肉。\"
青山屯比草北屯小一些,二十多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老马家住在屯子最里头,三间土坯房围成个小院,院墙上挂着几张兽皮。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激烈的狗吠声。一条黄白相间的大狗从院子里窜出来,脖子上那圈白毛像戴了个项圈似的——正是传说中的\"花脖儿\"。
\"好狗!\"曹大林眼睛一亮,立刻蹲下身伸出手。
那狗警惕地停在五步开外,既不靠近也不后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陌生人。黑虎和大青立刻挡在主人身前,但出人意料的是,两条狗都没敢吠叫,只是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回来!\"院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喝令。
花脖儿立刻转身跑回院子,动作矫健得像头小豹子。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汉走出来,脸上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正是老马。
\"曹队长?\"老马眯着眼睛打量来人,\"稀客啊。\"
曹大林拱了拱手:\"马叔,久仰大名。今天特意来拜访您。\"
老马扫了眼他身后的两条狗,目光在黑虎身上停留了片刻:\"黑虎?曹德海的狗?\"
\"是我爹的。\"曹大林从挎包里掏出两瓶酒,\"一点心意。\"
老马接过酒闻了闻,脸色缓和了些:\"进屋说吧,外头冷。\"
屋里比想象中整洁,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奖状和合影。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个玻璃匣子,里面是一枚已经褪色的奖章。
\"五六年全省狩猎比赛第一名。\"老马注意到曹大林的目光,语气中带着自豪,\"花脖儿它爷爷拿的。\"
曹大林肃然起敬:\"难怪花脖儿这么出色,原来是名门之后。\"
老马倒了三碗茶水,示意两人坐下:\"直说吧,曹队长,是不是冲着花脖儿来的?\"
\"是。\"曹大林也不绕弯子,\"我想组个狗帮,缺条好头狗。\"
老马摇摇头:\"花脖儿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刘二愣子忍不住插嘴:\"马叔,俺们出五百!\"
\"五百?\"老马冷笑一声,\"去年省里有人出一千我都没松口。\"他摸了摸蹲在脚边的花脖儿,\"这狗跟了我六年,比儿子还亲。\"
曹大林并不意外:\"马叔,我能看看花脖儿打猎吗?\"
老马眯起眼睛:\"就你这胳膊?\"
\"伤好得差不多了。\"曹大林活动了下右臂,\"不打紧。\"
老马沉吟片刻,突然站起身:\"成!正好后山有群野猪,昨儿个拱了我家的白菜窖。\"他取下墙上的老猎枪,\"让我看看'双熊将'的本事。\"
三人三狗往后山走去。花脖儿一马当先,既不跑太远也不靠太近,始终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更让曹大林惊讶的是,这狗全程没叫一声,完全靠肢体语言传递信息。
\"看见没?\"老马得意地说,\"好头狗就得这样,悄没声地把猎物围住。\"
翻过一道山梁,花脖儿突然停下,耳朵竖起,身体绷得像张弓。老马立刻示意众人隐蔽,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摸上前。
曹大林从怀里掏出个小望远镜——这是上次省里奖励的——仔细观察前方。大约百米开外,五六头野猪正在雪地里拱食,领头的炮卵子少说三百斤。
老马退回来说:\"咋样?干不干?\"
曹大林点点头:\"您指挥。\"
老马拍了拍花脖儿的脑袋,做了几个手势。那狗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绕向野猪群右侧。黑虎和大青见状也想跟去,被老马制止。
\"等着。\"老汉低声说,\"看花脖儿信号。\"
大约过了十分钟,野猪群突然骚动起来。花脖儿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它们后方,正从灌木丛中慢慢逼近。领头的炮卵子警觉地抬头,但为时已晚——花脖儿一个箭步冲上去,精准地咬住了队伍最末那头小母猪的后腿!
\"上!\"老马一声令下。
黑虎和大青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曹大林和刘二愣子也迅速跟上,枪已经上膛。野猪群四散奔逃,只有那头被咬住的小母猪拼命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
\"砰!\"
曹大林一枪命中小母猪耳后,那畜生应声倒地。花脖儿立刻松口,转而冲向另一头半大的野猪。整个围猎过程行云流水,不到十分钟就结束战斗。
\"好狗!\"曹大林由衷赞叹,\"比人还聪明!\"
老马爱惜地摸了摸花脖儿的头:\"这算啥,去年冬天它独自围住一头炮卵子,硬是撑到我赶到......\"
回老马家的路上,曹大林再次提出买狗的事:\"马叔,您开个价。\"
\"不是钱的事。\"老马摇摇头,\"花脖儿是我老伴走后唯一的伴儿......\"
曹大林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老马身边坐着个慈祥的老太太,怀里抱着条小狗崽——想必就是小时候的花脖儿。
\"马叔,\"曹大林改了主意,\"要不这样,等花脖儿配种生了崽子,您给我留一条?价钱好说。\"
老马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了曹大林一番:\"你爹当年也这么说过。\"他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爹和黑虎的面子上,开春配种后给你留条最好的。\"
刘二愣子忍不住问:\"那得多少钱?\"
\"钱?\"老马冷笑一声,\"我要你们开春帮我打围,收拾那群祸害庄稼的野猪!\"
\"一言为定!\"曹大林伸出手。
老马重重握了一下:\"一言为定!\"
回到草北屯时天已经擦黑。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程建军。小伙子冻得直跺脚,见曹大林回来赶紧迎上来。
\"大林哥!\"程建军结结巴巴地说,\"俺...俺爹让给你送点粘豆包......\"
曹大林扫了眼他手里提的篮子:\"替我谢谢程叔。\"他顿了顿,\"明天我去你家吃兔肉,别忘了。\"
程建军一愣,随即喜出望外:\"哎!哎!俺这就回去告诉爹!\"
院里,曹德海正在训狗。见儿子回来,老猎户抬头问道:\"花脖儿咋样?\"
\"名不虚传。\"曹大林把经过说了一遍,\"老马答应开春给条崽子。\"
曹德海点点头:\"那老倔头能松口不容易。\"他看了眼儿子,\"程家小子来干啥?\"
\"送粘豆包。\"曹大林把篮子递给迎出来的小妹,\"我明天去他家吃饭。\"
曹德海眯起眼睛:\"黄鼠狼给鸡拜年?\"
\"爹,您放心。\"曹大林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晚饭是李桂芝炖的酸菜白肉,配上新蒸的玉米面窝头。曹晓云一边吃一边问:\"哥,那个花脖儿真的那么厉害?\"
\"嗯。\"曹大林给妹妹夹了块肉,\"比黑虎年轻时还机灵。\"
\"那它生的崽子肯定也厉害!\"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哥,等小狗来了,俺能帮着喂不?\"
\"能。\"曹大林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不过得先训练,不然长大了不听话。\"
夜深了,曹大林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
右臂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偶尔会发痒。
他轻轻起身,从箱底摸出那个小本子,借着月光写道:
\"1983年11月21日,重生第39天。今天见了花脖儿,真是条好狗。老马不肯卖,但答应给条崽子。上辈子太急功近利,总想一步登天。这辈子明白了,有些事急不得,得像熬鹰一样慢慢来......\"
写完合上本子,他望向窗外的星空。明天要去程家吃饭,得探探程老歪的口风。张副场长父子最近太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
不过现在他有的是耐心。
就像等花脖儿下崽一样,有些事情急不得。
重生给了他先知先觉的优势,但真正要在这片山林立足,还得靠实打实的本事和人情世故。
曹大林轻轻躺回炕上,听着窗外北风卷着雪花拍打窗棂的声音。
在这片广袤的长白山林里,新的挑战和机遇,正在等待着这个重生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