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向大地,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色调。曹大林早已醒来,他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蹲在狗窝前,准备给三只小狗崽子喂食。
这三只小狗崽子还没有名字,它们正围绕着半盆掺了鹿血的玉米糊糊,展开一场激烈的争夺大战。那只最壮实的小公狗,凭借着自己的体型优势,独占了食盆,它的喉管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声,仿佛在警告其他两只小狗不要靠近。
这小公狗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上辈子“铁牙”小时候的翻版。“铁牙”是曹大林养过的一条冠军猎犬,它曾经在老爷岭与狼群搏斗时,不幸失去了半只耳朵。
就在这时,曹大林突然开口,轻声说道:“黑箭。”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公狗的脑门。小公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用那对黑亮的眼睛凝视着曹大林,那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坠落其中。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二愣子走了进来。他身上裹着一件崭新的军大衣,怀里还抱着一个油纸包。
“我娘烙的韭菜盒子,还热乎着呢。”刘二愣子咧嘴笑着,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摸小狗。
然而,那只护食的小公狗可不会轻易让人触碰它的食物,只见它迅速地转过头,对着刘二愣子的手虚咬了一口,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动。
“嗬,这小家伙脾气还不小呢!”刘二愣子被小公狗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小狗很有趣。
曹大林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掰开一个韭菜盒子,瞬间,一股热气夹杂着浓郁的荤油香味如同一股清泉般喷涌而出,直冲向他的面庞。那股香气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鼻翼,让他的嗅觉神经都为之一振。
曹大林深吸一口气,尽情享受着这美妙的味道,然后他留下半个韭菜盒子给黑箭,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部分三两口吞下肚去。韭菜盒子的外皮酥脆,内馅鲜美多汁,荤油的香气在口中四溢,让他的味蕾沉浸在一场味觉的盛宴中。
吃完后,曹大林满足地擦了擦嘴,对刘二愣子说道:“今天我们去野猪沟,昨天我在那里看到了青牤子的脚印。”
刘二愣子闻言,看了一眼狗窝,有些犹豫地问:“就咱俩?不带它们一起去吗?”
曹大林摇了摇头,解释道:“它们还太小,容易惊到鹿群,到时候我们可就白跑一趟了。”
说罢,曹大林转身从墙上摘下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那枪管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冷蓝色的寒光,仿佛是一头沉睡的猛兽,随时都可能被唤醒。他特意为这把枪装上了五发钢芯弹,这种子弹的威力巨大,能够轻易穿透青牤子的肩胛骨,但又不会像独头弹那样毁掉青牤子的皮子,这样可以保证他们能够顺利地捕获猎物。
就在这时,王秀兰从灶房里匆匆跑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粗布包,径直走到儿子面前,将布包塞进他的怀里,说道:“这里面有煮鸡蛋和咸菜疙瘩,你们路上饿了可以吃。”
女人的声音突然压低了一些,似乎有些担忧地对曹大林说:“听说公社来了两个外乡人,专门收购鹿鞭和鹿血,你们在外面可要小心点啊。”
曹大林点了点头,安慰母亲道:“放心吧,娘,我们会注意的。”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阳光洒在歪脖子松的树顶上,两人已经深入到了野猪沟。开春前的雪壳又硬又脆,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嚓”的声响,仿佛是这片寂静山林中的唯一声响。
曹大林走在前方,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这片雪地隐藏着什么秘密一般。他不时地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雪地上的情况。
向阳的一面,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融化了一部分,露出了底下枯黄的草茎。这些草茎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而在这片枯黄之中,有一串蹄印格外引人注目。这串蹄印从灌木丛中延伸出来,就像是有人用树枝在雪地上画了一串小碗一样。
曹大林指着蹄印前端分叉的尖头,对身后的刘二愣子说道:“三头,都是公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肯定,仿佛对这些蹄印的判断有着十足的把握。接着,他又拨开一片积雪,露出了底下黄澄澄的尿冰。“尿里带沫子,正发情呢。”曹大林补充道。
刘二愣子刚想开口说话,曹大林突然抬手示意他安静。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咔嚓”声,那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紧接着,一种独特的、像哨子似的呼吸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曹大林和刘二愣子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猫着腰,悄悄地靠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借助着灌木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前方的猎物。
终于,他们在三十步外的白桦林里,发现了三头青牤子。这三头青牤子正在专心地扒开积雪,寻找着底下的草吃。其中最大的那头,肩高将近一米,它那刚刚冒出的角叉上,还包裹着一层绒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打领头那个。\"曹大林缓缓举起枪,准星套住青牤子耳后的三角区,\"剩下的会往东跑,你堵第二头。\"
枪托抵肩的瞬间,曹大林忽然想起上辈子第一次猎鹿的情景。当时他手抖打偏了,子弹只擦破鹿皮,害得鹿群惊逃时撞断了刘二愣子的锁骨。现在他的呼吸稳得像块石头,食指轻轻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山谷里炸响的刹那,领头青牤子应声倒地。剩下两头果然往东窜去,刘二愣子的枪紧接着响了,却只打中了一头的后腿。受伤的青牤子发疯似的冲进灌木丛,溅起一片雪雾。
\"追!\"曹大林箭步上前检查战果。子弹从耳后入脑,半点皮子没伤着。他麻利地给鹿放血,刀尖在咽喉处划出个十字口子,\"你往东追,我处理完这头就跟上。\"
刘二愣子刚走不久,曹大林就听见东面传来第二声枪响,接着是声变了调的惨叫。他抄起猎枪就往东跑,军用棉鞋碾碎冰壳的声音像放小鞭。
穿过一片榛柴棵子,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刘二愣子被个穿绿军装的大胡子按在雪地里,旁边站着个拿土枪的瘦高个。两人脚边躺着那头受伤的青牤子,还在抽搐。更远处,第三头青牤子已经倒在血泊中,肚子被剖开,鹿鞭不知所踪。
\"干啥的!\"曹大林喝了一嗓子,五六式半自动同时上膛。
大胡子抬头,露出张满是冻疮的脸:\"小兄弟别激动,我们就是路过......\"
\"放屁!\"刘二愣子挣扎着喊,\"他们抢咱的鹿,还说要卸我一条腿!\"
瘦高个的土枪突然转向曹大林:\"把枪放下!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他撩开衣襟,露出别在腰间的红袖标,\"县里王副主任的亲戚!\"
曹大林嘴角抽了抽。上辈子他就听说过这两个\"盲流子\",专门跟着领导亲戚在山里强收猎物,后来因为盗猎保护动物吃了牢饭。他枪口微微下移,\"砰\"地一枪打在瘦高个脚前半尺的雪地上,溅起的冰碴子打得对方嗷嗷叫。
\"王副主任?\"曹大林冷笑,\"他去年打的那头马鹿,还是我爹给剥的皮。\"他缓步上前,枪口始终对着两人,\"现在滚,我当没见过你们。\"
大胡子刚要发作,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犬吠。三条半大狗崽子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最壮实的黑箭冲在最前,对着大胡子的小腿就是一口。
\"妈呀!\"大胡子甩腿想踢,被曹大林一枪托砸在肩膀上,\"小兔崽子你等着!\"两人撂下狠话,狼狈地往山下逃去。
曹大林扶起刘二愣子,发现他棉裤膝盖处磨破了,露出冻得发青的皮肉。\"没事吧?\"
\"没事。\"刘二愣子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就是可惜了那头青牤子......\"
曹大林已经走到被剖腹的鹿跟前。这枪打得极差,子弹从腹部穿过,把最值钱的鹿肚都打烂了。他正要弯腰检查,黑箭突然狂吠起来,叼着个东西跑回来——是半截带血的锯条!
\"下套子的。\"曹大林脸色骤变。上辈子很多盗猎者就用这种手法,先在鹿道上下钢丝套,再循着惨叫来捡便宜。他迅速环顾四周,果然在附近的榛柴棵子上发现了几处不自然的弯折。
\"今天不能往前走了。\"曹大林把两头鹿捆上爬犁,\"得赶紧回屯里报信,这帮人下的套子能祸害整个鹿群。\"
回屯的路上,黑箭一直跟在爬犁旁,时不时回头张望。曹大林摸了摸它脑袋,突然想起老吴头的嘱咐——开春要带它们去黑瞎子沟认路。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屯口的炊烟已经升起老高。曹晓云抱着小鹿崽子等在老榆树下,看见哥哥们就蹦起来:\"哥!赵金锁他爹被公社叫去问话了!\"
曹大林嘴角微扬。看来那两个盲流子,很快就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