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清晨,草北屯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曹大林推开结满霜花的窗户,深深吸了口凛冽的空气。
黑箭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刻正和大黄它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哥!你看!\"曹晓云蹦跳着跑进屋,手里举着个冻得硬邦邦的胡萝卜,\"俺在菜窖里找到的!给回头马鹿吃!\"
曹大林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傻丫头,马鹿可不在咱家。\"
\"你不是说昨儿个看见一群吗?\"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俺还没见过活的马鹿呢!\"
灶房里飘出阵阵香气,李桂芝正在炸油饼。老太太探出头:\"儿啊,真要去找那群马鹿?\"
\"嗯。\"曹大林检查着56式半自动的枪机,\"马鹿肉嫩,皮子也好,正好过年用。\"
曹德海蹲在门槛上抽旱烟,闻言抬起头:\"马鹿机灵着呢,比狍子难打十倍。\"老猎户吐了个烟圈,\"不过这个季节,它们爱在向阳坡找苔藓吃。\"
院门被推开,刘二愣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大林哥!俺问清楚了!老崔家小子昨儿个也在北沟看见那群马鹿了,少说有七八头!\"
曹大林眼睛一亮:\"带头的公鹿有多大?\"
\"他说角像两棵小树!\"刘二愣子比划着,\"至少三百斤!\"
一家人围着炕桌吃早饭时,话题全在马鹿上。
曹晓云连油饼都顾不上吃,一个劲儿问马鹿长啥样、跑得快不快。李桂芝则忧心忡忡地往儿子碗里夹咸菜:\"儿啊,听说马鹿急了能踢死狗......\"
\"娘,放心。\"曹大林扒完最后一口粥,\"我们远远地放枪,不近身。\"
曹德海放下筷子,突然说:\"我跟你们去。\"
\"爹?\"曹大林一愣,\"您这腿......\"
\"咋?嫌你爹老了?\"老猎户一瞪眼,\"打马鹿讲究的是埋伏,又不是赛跑!\"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杆老枪,\"再说,我这杆'水连珠'打鹿最拿手。\"
曹大林知道拗不过父亲,只好点头答应。他走到院子里,吹了声口哨。五条狗立刻停止打闹,齐刷刷跑过来排成一列,连最调皮的花腿都规规矩矩的。
\"今天带谁去?\"刘二愣子搓着手问。
曹大林挨个摸了摸狗头:\"大黄必带,黑箭伤刚好留下看家。\"他看了看另外三条狗,\"大青、黑虎、花腿都去。\"
准备行装花了半小时。除了枪和子弹,还要带上绳索、斧头、干粮和水壶。李桂芝硬是往每个人怀里塞了两个刚出锅的油饼和几个煮鸡蛋。
\"晌午要是回不来,就点堆火烤着吃。\"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嘱咐,\"看见马鹿别急着开枪,挑最肥的......\"
北沟离草北屯有十几里地,四人五狗踩着滑雪板走了将近两小时。这是一片向阳的山谷,谷底有条冻得结实的小溪,两岸长满了桦树和柞树。
\"就在这儿分开吧。\"曹德海指了指地形,\"我和二愣带着黑虎、花腿走左边山梁;你带着大黄、大青走右边。看到马鹿别惊动,打口哨联络。\"
曹大林点点头,检查了下56式的弹匣。五人分成两组,沿着山谷两侧缓缓推进。
雪地上满是动物足迹,有兔子的、狍子的,还有狐狸的。大黄突然停下,鼻子贴地嗅了嗅,然后抬头看向曹大林,耳朵竖得笔直。
\"发现什么了?\"曹大林蹲下身,顺着狗的视线望去。
约莫百米外的山坡上,几棵桦树后面隐约有东西在动。
他掏出省里奖励的望远镜一看,心跳顿时加快了——是马鹿!
一共九头,三公六母,正在雪地里刨食苔藓。领头的公鹿体型硕大,鹿角像两棵小树,少说有三四百斤!
曹大林轻轻吹了声口哨,示意大黄和大青趴下。
他悄悄后退几步,躲到一棵大树后,然后模仿山雀叫了三声——这是给父亲和刘二愣子的信号。
不一会儿,对面山梁上也传来三声鸟叫,表示收到了。
曹大林继续用望远镜观察鹿群。那些马鹿很警觉,时不时抬头张望,尤其是那头大公鹿,耳朵像雷达一样转来转去。
突然,公鹿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向曹大林这边!它鼻孔张大,显然嗅到了危险。曹大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双方僵持了约莫半分钟,公鹿才慢慢低下头,但明显比之前警惕多了。
\"沙沙\"——右侧灌木丛传来轻微的响动。曹大林用余光一瞥,差点骂出声来!是只山兔子,正傻乎乎地往鹿群方向蹦跶。这下完了,鹿群肯定会被惊动!
果然,公鹿再次抬头,这次直接锁定了兔子所在的位置。它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鹿群立刻停止进食,进入警戒状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面山梁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曹大林心头一跳——是父亲的\"水连珠\"!
鹿群瞬间炸了锅,母鹿们四散奔逃。但奇怪的是,那头大公鹿没有立即逃跑,而是站在原地,昂首嘶鸣,像是在挑战猎人。
\"好机会!\"曹大林端起56式,瞄准公鹿的肩胛骨位置。这个角度能一枪打中心肺,让鹿少受痛苦。
\"砰!\"
枪声在山谷中回荡,但公鹿竟然在曹大林扣扳机的瞬间闪身躲开了!子弹只擦破了它的一点皮,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那畜生不但没跑,反而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冲了过来!
\"糟了!\"曹大林急忙拉动枪栓退壳上膛。马鹿一般不攻击人,但这头公鹿显然是个例外。
大黄和大青见主人有危险,立刻冲了上去。大青从正面吸引公鹿注意,大黄则绕到侧面,准备偷袭。但公鹿异常狡猾,一个急转弯就甩开了大黄,尖利的鹿角直奔大青而去!
\"大青!躲开!\"曹大林厉喝一声,同时扣动扳机。
\"砰!\"
这一枪打中了公鹿的后腿,但没能阻止它的冲锋。大青虽然尽力闪避,还是被鹿角挑中了侧腹,顿时鲜血淋漓!
\"大青!\"曹大林红了眼,顾不上危险,直接冲了上去。
公鹿见又有人来,调转方向冲向曹大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面山梁上又是\"砰\"的一枪!这次子弹精准地打在公鹿前腿上,那畜生一个踉跄栽倒在雪地里。
曹大林趁机冲上前,用枪托狠狠砸在公鹿头上。那畜生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儿啊!没事吧?\"曹德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曹大林顾不上回答,赶紧去看大青的伤势。猎犬的侧腹被划开一道口子,好在不算太深。他掏出随身带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又撕下衬衣包扎。
\"大林哥!\"刘二愣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好家伙!这公鹿成精了吧?\"
曹德海拄着枪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色凝重:\"不对劲......\"老猎户蹲下身检查公鹿的尸体,\"你们看,它脖子上有伤。\"
曹大林这才注意到,公鹿的脖颈处有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的。
\"难怪这么暴躁。\"刘二愣子恍然大悟,\"准是有人伤过它没打死。\"
曹德海摇摇头:\"不像猎人的手法。\"他掰开公鹿的嘴看了看,\"牙都缺了好几颗,像是被什么夹子夹过。\"
曹大林心头一凛:\"偷猎的?\"
\"八成是。\"老猎户吐了口唾沫,\"这两年总有些外地人来下套子,不管大小公母,见啥抓啥。\"
正说着,大黄突然冲着山谷深处狂吠起来。黑虎和花腿也竖起耳朵,显得异常警觉。
\"还有东西?\"曹大林警觉地端起枪。
曹德海眯起眼睛:\"走,看看去。\"
四人拖着公鹿尸体,跟着狗往山谷深处走去。约莫走了二十分钟,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雪地上满是杂乱的脚印,还有拖拽的痕迹。
\"这是......\"刘二愣子瞪大眼睛。
空地中央赫然摆着几个锈迹斑斑的铁夹子,旁边还有几根带血的鹿角。更令人震惊的是,一棵大树上拴着两只小马鹿,已经冻得奄奄一息!
\"造孽啊!\"曹德海气得胡子直抖,\"掏崽子引母鹿,这是断子绝孙的打法!\"
曹大林赶紧上前解开绳索。两只小鹿已经虚弱得站不起来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哀鸣。他掏出随身带的水壶,给它们喂了点水。
\"怪不得那头公鹿这么凶。\"刘二愣子咬牙切齿,\"准是来救崽子的!\"
曹大林脱下棉袄裹住小鹿:\"带回去养着,开春放了。\"
回屯子的路格外漫长。曹大林和刘二愣子轮流拖着公鹿,曹德海则抱着两只小鹿。五条狗跟在后面,大青虽然受伤,但精神还不错。
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院门口站着几个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李桂芝和小妹,还有闻讯赶来的张炮头。
\"哎呦!这么大个儿!\"张炮头拍着大腿,\"够全屯子吃三天了!\"
曹晓云却直奔小鹿而去:\"哥!这是给俺的吗?\"小丫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先养着。\"曹大林把鹿交给妹妹,\"开春得放了。\"
李桂芝看见大青的伤,心疼得直掉眼泪:\"造孽啊,这得多疼......\"
院子里很快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屯邻。曹大林把公鹿挂在仓房梁上,开始剥皮卸肉。刘二愣子在一旁打下手,不时给围观的小伙子们讲解打猎经过。
\"大林啊,\"张炮头凑过来小声说,\"听说你们发现了偷猎的套子?\"
曹大林点点头:\"像是外地人干的。\"
老汉脸色凝重:\"这事儿得跟林场说。去年老金沟就有人被套子夹断了腿......\"
晚饭是李桂芝炖的马鹿肉,配上酸菜和粉条,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曹德海难得地倒了杯地瓜烧,美滋滋地抿着。
\"儿啊,\"老猎户突然说,\"明天我去趟林场,把偷猎的事报上去。\"
曹大林给父亲夹了块鹿肝:\"我跟您一起去。\"
夜深了,曹大林躺在炕上,听着院子里两只小鹿偶尔发出的鸣叫。今天的经历让他想起了上辈子听说过的一件事——有伙外地人在长白山偷猎珍稀动物,最后被愤怒的猎人赶出了大山。
他轻轻起身,从箱底摸出那个小本子,借着月光写道:
\"重生第66天。今天打了头大公鹿,救了两只小鹿。发现有人偷猎,用的都是断子绝孙的法子。上辈子只顾自己打猎挣钱,这辈子明白了,守护这片山林,也是猎人的责任......\"
写完合上本子,他望向窗外的星空。明天要去林场举报偷猎者,还要去看看大青的伤势。在这片广袤的长白山林里,人与自然的平衡,需要每个猎人去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