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树无瑕的光辉在身后流淌,创灭星璇永恒的心跳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无瑕净土之上,唯有三人相互支撑的身影,在巨大的新生与永恒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坚韧。
夏蜜柑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创造之力,那柔和的月光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执着地包裹着门矢士冰冷的手腕,维系着那缕微弱到极致、却奇迹般未曾断绝的生命之火。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眼中却燃烧着不灭的执念,死死盯着怀中人灰败的面容。海东如同沉默的礁石,守在一旁,diend枪早已收起,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和锐利如鹰隼般扫视四周的目光,昭示着他并未放松一丝警惕。他守护的不仅是门矢士的躯体,更是夏蜜芹那几乎摇摇欲坠的意志。
时间在星璇的脉动中失去了刻度。
终于,当夏蜜芹再一次将枯竭般的意志压榨出来,引导着生命树散逸的最后一丝纯净创生气息注入门矢士体内时,她感觉到了一种近乎枯竭的反馈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回应。那缕游丝般的生命之火,不再是仅仅被外力维系,而是开始极其艰难地、如同初生雏鸟般,尝试着汲取外界的养分。
门矢士灰败的皮肤下,极其缓慢地,透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活人的微弱血色。他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在极其困难地转动。
“…士…” 夏蜜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屏住呼吸,俯下身。
一声微弱到几近于无的、如同破旧风箱艰难启动的吸气声,极其缓慢地,从他干裂苍白的唇间溢出。
紧接着,又是一声。
虽然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碎,但那呼吸的节奏,开始变得……持续。不再是随时可能断绝的游丝,而是真正属于生命的、艰难却存在的律动。
泪水无声地滑落夏蜜芹的脸颊,砸在门矢士冰凉的手背上。她紧紧回握住那只手,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海东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他沉默地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特制的水壶,拧开盖子,将壶口凑近门矢士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滴入几滴带着清凉气息的液体——那是他在战场废墟中找到的、仅存的未被污染的生命树凝露。
生命树仿佛也感知到了这份挣扎求生的意志,一片格外翠绿、边缘流转着新生微光的叶子,从高处的枝头悄然飘落,打着旋儿,轻轻地、精准地落在了门矢士的胸口,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叶片上纯净的生命气息,无声地融入他缓慢复苏的躯体。
门矢士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的、温暖的黑暗中沉浮。没有记忆,没有方向,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感深入骨髓。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漂浮。一些模糊的、破碎的光影在黑暗中炸开:刺目的品红光芒,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击,深入灵魂的撕裂感……还有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一个带着无尽悲伤与执念的呼唤声……夏蜜芹……这个名字像黑暗中唯一的锚点,拉扯着他沉重的意识。
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如同在粘稠的岩浆中跋涉,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灼痛,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重组。但一股温暖而坚韧的力量,如同穿透深渊的光束,始终缠绕着他,将他从彻底沉沦的边缘一点点拽回。
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柔和而朦胧的光晕。渐渐地,光晕凝聚,勾勒出一张近在咫尺、布满泪痕却无比熟悉的容颜。泪水正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滑落,滴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蜜…柑…” 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微弱得几乎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
“士!”夏蜜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是狂喜,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害怕这只是又一个转瞬即逝的幻梦。
门矢士的视线艰难地转动,看到了旁边沉默伫立的海东,看到了头顶那巨大、流淌着白金与暗红双色光流的创灭星璇,以及星璇之后,那株散发着无瑕生命光辉、庞大到令人敬畏的翡翠巨树。
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他试图思考,大脑却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无数冰锥刺穿的剧痛。那些模糊的战斗光影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品红的装甲,毁灭性的力量……感觉如此遥远而陌生,如同隔着一层厚重冰冷的毛玻璃。唯一清晰的,是胸口那片翠绿树叶传来的温润触感,和眼前这张被泪水浸湿、却无比真实的容颜。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想去摸腰间的……摸那个总是固定在腰间、仿佛身体一部分的东西……手指虚弱地动了动,却只触碰到自己空荡荡的腰带,以及一阵深入骨髓、令人窒息的……虚无。仿佛身体里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连根挖走了,留下一个冰冷刺骨的空洞。
“力量……”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带着茫然和一种巨大的失落,“……没了……”
“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夏蜜柑用力摇头,泪水飞溅,“你活着!你回来了!这就够了!你为了守护……付出了太多……” 她哽咽着,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用自己温热的泪水去温暖他冰凉的皮肤。
海东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结束了,士。源头已灭。任务完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宁静却终究不属于他们的新生宇宙,语气斩钉截铁:“该回家了。”
“家……” 门矢士喃喃重复着这个字眼。家……光夏照相馆……那个小小的、堆满了各式老旧相机和泛黄照片的、带着灰尘和旧时光气息的地方……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无尽疲惫与深切渴望的情绪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力量的虚无感。那是他在无数光怪陆离、战火纷飞的世界中穿梭后,唯一能称之为“归处”的坐标。
海东不再多言,俯身,动作沉稳而有力地将门矢士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夏蜜芹立刻支撑起另一边。门矢士的身体虚弱得如同新生婴儿,双腿根本无法支撑任何重量,整个人几乎完全倚靠在两人身上。每一步挪动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细微的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翠绿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生命树深处投射而下,精准地笼罩在三人面前。光芒并非攻击性的能量,而是充满了温和的引导气息。光芒内部,空间的景象开始扭曲、重组,不再是璀璨的星穹和无瑕的生命树,而是快速闪现着模糊的街景、熟悉的建筑轮廓——那是通往人间、通往“家”的路径。
空间通道已然打开,无声地催促着归人。
没有玄易子的低语,没有苗条俊的聒噪,只有生命树无声的送别。
夜凌云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一根高耸的新生枝桠顶端,深紫色的装甲在星璇光芒下显得格外孤高。他没有看向通道,只是背对着他们,目光投向宇宙深处,那枚凝聚的云蝠徽记悬浮在他身侧,散发着微光。一个无声的、代表送别的意念,如同微风般拂过三人的意识海,随即隐去。
风耀和风影的气息早已彻底消失在轮回的潮汐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海东和夏蜜芹对视一眼,不再犹豫。两人架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门矢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踏入了那翠绿色的空间通道。
温暖的生命能量瞬间包裹全身,如同沉入温润的泉水中。失重感传来,第六宇宙的景象——翡翠的生命树、脉动的创灭星璇、无垠的新生星海——如同被水洗的油彩画,迅速褪色、模糊、最终被一片柔和却隔绝一切的白光彻底取代。
白光散去。
脚下传来坚硬而熟悉的触感——是城市人行道粗糙的水泥地。空气中不再是生命树纯净的气息,而是混杂着汽车尾气、远处食物香气、以及城市特有的尘埃味道。耳边充斥着都市的喧嚣背景音——模糊的引擎轰鸣、隐约的人声、远处店铺播放的音乐……
夕阳的金辉带着暖意,斜斜地洒在一条略显陈旧的老街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色滤镜。
他们站在街边。
面前,是一栋熟悉得令人眼眶发酸的两层小楼。白色的外墙有些地方已经斑驳,二楼的窗户紧闭着,玻璃上蒙着一层薄灰。一块红底白字的招牌挂在门楣上,油漆有些晒褪了色,几个字在夕阳下却清晰地映入归家者疲惫的眼帘:
光夏照相馆
门矢士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块招牌上。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双腿发软,全靠海东和夏蜜芹支撑才勉强站立。大脑依旧一片混沌,蚀界的阴影、毁灭的光芒、新生的巨树…都如同隔世的幻梦,模糊不清,只剩下力量的空荡感如同冰冷的幽灵缠绕不散。
然而,当“光夏照相馆”这五个字映入瞳孔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扎根于灵魂最深处的安宁感,如同温润的暖流,缓缓浸润了他冰冷疲惫、千疮百孔的身心。仿佛在无尽的漂泊与毁灭之后,终于踏上了坚实的陆地。
他靠在海东和夏蜜芹身上,极其艰难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城市特有的微尘和隔壁关东煮飘来的香气。
“我们……”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穿越了死亡与虚无的疲惫,也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沉甸甸的释然,微弱地响起在黄昏的街道上。
“…回家了。”
海东没有说话,只是架着他的手臂更稳了些,目光锐利地扫过照相馆紧闭的门窗和安静的街道。他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插在风衣口袋里,指尖却捻着一张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足够支付照相馆数月水电、维修以及顶级疗养费用的匿名银行卡。
夏蜜芹搀扶着门矢士,抬头望着那蒙尘的招牌和紧闭的门扉,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嘴角却缓缓弯起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温柔的弧度。她轻声回应,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回家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