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蓉眼眶一热，帕子几乎要被她指节捏破。
她心里堵得慌。
她方才特意挑在湛丞回来之前，站在姨母跟前诉委屈，想着以此博来几分体面，也让姨母帮自己挽回湛丞的注意。
可现在——
沈姝不但没有“识趣”避开，反而借着这一出轻描淡写地将她推出去，言辞温顺，却招招刮脸。
湛丞呢？
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连个反应都懒得给她。
明明以前他最不喜旁人动他安排的事，可如今沈姝在他身边呆了一日，竟能做到这样。
宁蓉心头酸涩难忍，胸口仿佛被堵了一块石。
她眼眶泛红，强忍着情绪，低头咬住下唇，半晌才委屈地轻轻喊了声：“姨母……”
那声“姨母”喊得极软，透着几分委屈。
这要是儿子没在，自己还能说两句，这儿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呢。
湛二夫人也生气，还管不了自己儿子！
“先别回去，老太太正等我们过去。”
宁蓉听见这句话，神色一滞，脸色更白了几分。
没想到姨母也不帮自己说两句话。
她自然是不甘心。
湛二夫人偏过头示意她先别闹，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与敷衍：“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要是不带这个儿子过去，自己做的那点事就得被老太太拎出来当面训一通。
宁蓉面色彻底僵住，指尖冰冷，强撑着行了个礼，低声应了：“是，姨母。”
而沈姝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湛二夫人没追问，宁蓉也吃了瘪，连平日最爱冷嘲热讽的那群小丫鬟都不敢吭声。
此刻沈姝整个人像是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似的。
她强作镇定地垂眼行礼，声音规规矩矩：“那我告退。”
沈姝脚刚往外迈了半步，心里已经盘算好要快步回屋换身衣服，喝口凉茶，好把这口吊着的气顺下去。
可哪知她才刚抬脚，湛二夫人的声音就冷不丁地落了下来：
“你也一起去。”
沈姝当场一个激灵，心脏猛地咯噔一下。
她回头看去，湛二夫人面无表情地站着，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她身上。
啊？
为什么？
看着事情解决，走过来的湛丞开口想拒绝。
湛二夫人看着儿子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打断：
“丞哥儿，是你大伯母开口让人带她过去的，怎么能不去？”
“沈姝虽是客居在你院子隔壁，但到底是大房那边的人。”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还顺便把大夫人抬出来压人。
湛丞垂眸，薄唇抿了抿，脸色冷淡。
目光落到沈姝身上时，眼底那点阴沉明显压也压不住。
他显然是不想让她去。
沈姝站在一旁，整个人几乎快要跟廊柱融为一体。
她本以为刚才那场修罗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现在剧情反转，她又得面对侯府真正的顶梁柱——老夫人。
她上次见老夫人，还是初到京中投奔侯府那会儿，那天的茶她都紧张得差点撒了。
而现在，她腿都快软了。
湛丞没再说什么，薄唇轻抿，眼神幽深，最后只是冷冷扫了沈姝一眼，抬步走在最前方。
沈姝抿了抿唇，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她心里已经在飞快盘算应对策略。
……
沈姝没想到自己来的并非是老夫人那，而是一个偏厅。
门合上的一瞬，她跟着看见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
她立刻认出她们。
自己上次能找到机会让湛陵跟自己有所牵扯，就是因为她们。
沈姝抬起头，在看前面，坐着的正是世子爷湛陵。
他面容清隽，素衣净袍在昏黄灯影下仿佛蒙着一层温软的雾光。
五官本就生得极精致，眉眼间却隐隐透出几分病色，那种久病之后的薄弱不张扬，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种禁欲风情。
他的眼眸清冷，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仿佛一汪积雪初融的寒潭。
不动声色，却藏着一点令人不敢逼近的幽深。
沈姝心脏猛缩。
“世子爷。”
她赶紧欠身行礼。
湛陵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含着雾气：“嗯。”
屋内一时寂静得可怕，连烛火燃烧的“嗤嗤”声都被放大了几分。
沈姝垂着头，掌心都是汗。
可沉默持续太久，她还是忍不住抬起眼角，偷看了一眼。
湛陵正看着她。
那双浅淡的眼静静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无法忽视。
那目光太安静，安静得像某种压迫。
沈姝脑子“嗡”地一声，连忙又低下头，睫毛直打颤。
不行。
她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安静，不是客气，是审视。
她刚要屈膝跪地，衣袖却忽然被一股力道拽住。
动作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头，就撞进那双清冷的眼眸。
湛陵伸手拽住她一角衣袖，指腹微收，只是一瞬，他便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又迅速松了手。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翻转掌心，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像是在习惯性摩挲，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那动作极轻，却莫名透出一股淡淡的压抑。
“世子爷，是我有错。”她垂着头，语气压得极低，干脆先一步开口，“那日之事，虽非我主谋，但到底……我有不妥。若世子心有不快，还请责罚。”
沈姝到底还是把自己组织好的话说出来。
湛陵听完眉头微挑，垂眸静静看着她。
她颈后线条苍白而纤细，发丝被汗湿紧贴在脸侧，身形微微颤抖，却仍倔强站着，像只被惊吓却死咬着牙的小猫，弱得近乎透明。
良久，他才出声。
语调仍温和，却听不出情绪起伏：“你倒是很会认错。”
沈姝刚张开嘴，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
她的下巴被一股力道猛地抬起。
五指骨节分明，冰凉干燥，捏得她一动不能动，整个脑袋被迫仰起，迫使她与那双好看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湛陵低垂着眼看她，眼神仍是淡淡的，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她那点挣扎像是毫无意义。
“看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
扑面而来的也是带着中药气味的冷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