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
暴雨如注,东市\"文渊书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晕开一圈圈血红色光晕。
谢砚舟的青衫被雨水浸透,腰间鎏金佩饰却擦得发亮——那是林姝玥昨夜用柠檬汁仔细打磨的,专为今日验毒之用。
\"第四具尸体在二楼。\"捕快举着油布遮住尸体,声音里带着颤抖,\"这次...凶手用了墨汁。\"
书斋二楼弥漫着浓重的松烟味,死者伏在书案上,右手握着狼毫笔,笔尖滴着黑墨,在宣纸上晕开不规则的圆斑。
林姝玥蹲下时,注意到死者腕间红绳上的黑果只剩两颗,袖口沾着金粉,与前案的蝉翼金粉成分相同。
\"死者陈墨轩,太学文书,负责抄录卷宗。\"谢砚舟翻开死者腰间的牒文,目光停在\"癸未年迷药案\"的抄本上,\"五年前他曾替鸿胪寺誊写涉案名单。\"
林姝玥戴上细棉布手套,先检查死者七窍:鼻腔残留甜香,耳道有极细的金粉,舌尖下方的蝴蝶斑颜色更深,呈现紫黑色。
她用银针探入咽喉,针尖瞬间变黑,却在接触到谢砚舟佩饰时泛起白霜——果然含有砒霜成分,却混着某种虫蛊分泌物。
\"看这个。\"她掀开死者左手,掌心里攥着半张纸,纸上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星柄末端系着一只纸蝴蝶,翅膀上写着\"戊时三刻\"。
书案上的砚台里,墨汁表面浮着细小的虫蛹,正是噬心虫的幼虫形态。
谢砚舟的指尖抚过书案边缘的梵文刻痕,这次刻的是《北斗经》片段,却同样颠倒了顺序。
博古架上的青瓷瓶里插着七支狼毫笔,每支笔杆上都刻着不同的毒草名,其中\"曼陀罗\"一支被折断笔头,露出里面中空的虫茧。
\"凶手在暗示下一个祭品的时间与方位。\"林姝玥指着窗外的雨幕,\"戊时三刻,北斗星柄指向东南,对应的方位...是城南的慈恩寺?\"
丑时初
大理寺的验尸房内,烛火将林姝玥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忽明忽暗。她用镊子夹起死者胃中残留物,放在涂了蛋清的瓷盘上——黑色物质遇蛋清立刻泛起气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是'墨蝶散',用曼陀罗花汁混合砒霜,再以噬心虫的唾液调和。\"她往瓷盘中滴入几滴柠檬汁,黑色物质逐渐分解出金色颗粒,\"金粉是虫蛹外壳的鳞粉,用于标记祭品,也能加速虫蛊孵化。\"
谢砚舟盯着验尸记录,忽然握住她沾着药汁的指尖:\"四具尸体的红绳黑果,你可查出来历?\"
\"问过药铺掌柜,\"她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黑果的解剖图,\"这是南方的'鬼荔',果肉有毒,果核却能入药,民间传说可通阴阳。凶手用它串绳,既是标记,也是心理暗示——让死者以为自己在参与往生仪式。\"
窗外惊雷炸响,验尸房的烛火突然熄灭。林姝玥下意识凑近谢砚舟,却感觉他袖中滑出个硬物——正是从梨香别院带回的《蝴蝶经》。
她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灯,书页恰好翻开在\"北斗蝶\"一页,配图旁写着:\"以墨为引,以笔为刃,七日后星移斗转,蝶魂归位。\"
\"七日。\"谢砚舟指节敲了敲书页,\"从柳氏到陈墨轩,刚好七日一具,凶手在凑齐七星方位的祭品。慈恩寺位于城南,属离卦,对应的是'火蝶',下一个死者恐怕...\"
话音未落,一名捕快撞开房门:\"大人!慈恩寺后园发现可疑人物,正在焚烧文书!\"
寅时初
慈恩寺的后园种满梧桐,暴雨中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谢砚舟踢开炭盆时,灰烬里露出半张烧剩的纸,上面隐约可见\"蝶罗门\"三字。
林姝玥捡起旁边的银蝶吊坠,吊坠背面刻着\"吴青霜\"——正是三花猫颈间吊坠的主人。
\"跟我来。\"谢砚舟忽然抓住她手腕,冲向寺内的废弃佛堂。佛堂内蛛网密布,却在中央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七盏油灯摆成北斗形状,其中三盏已熄灭,四盏仍在燃烧。
供桌后方的墙壁上,用金粉画着巨大的蝴蝶图腾,翅膀边缘写满梵文密咒。
林姝玥用银簪挑起供桌上的香灰,堆成与前案相同的莲花状:\"这里是蝶罗门的祭坛,七盏灯对应七个祭品,灭一盏便代表完成一桩仪式。\"
她忽然注意到佛像底座有个暗格,打开后取出一本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柳氏李记张屠户陈墨轩\"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都标着\"毒资分成迷药运输\"等字样。
\"五年前的迷药走私案,这些人都是底层爪牙。\"谢砚舟翻阅账本,在\"吴青霜\"名下看到\"梨香别院掌事\"的记录,\"她是柳氏的同伙,也是蝶罗门的祭司之一。\"
话音未落,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谢砚舟立刻拔剑护在林姝玥身前,却见一道白影掠过,檐角挂着半片带金粉的蝶翼,下方压着张纸条:\"卯时三刻,西市米行,火蝶现世。\"
卯时初
西市米行的粮仓在暴雨中轰然起火,火焰竟呈现诡异的青紫色——是曼陀罗花燃烧的特征。
谢砚舟撞开仓库大门时,热浪裹挟着毒烟扑面而来,他迅速用青衫捂住口鼻,却见林姝玥已掏出腰间的薄荷香囊,将药粉撒在袖口。
\"捂住口鼻,这烟有毒。\"她的声音透过布料被压抑着,却透着冷静,\"凶手想销毁证据,快找第五个祭品!\"
粮仓深处,一名中年男子被绑在石柱上,身着红色短打,腕间红绳只剩一颗黑果。
他心口处的蝴蝶胎记在火光中泛着油光,舌下斑点已开始溃烂,显然中毒已久。
林姝玥用验尸刀割断绳索,指尖触到男子后颈的针孔——与前案相同的缓毒注射痕迹。
\"他是米行老板周显,\"谢砚舟认出死者,\"五年前曾为迷药案提供运输渠道。\"
此时火势已蔓延至屋顶,青紫色烟雾中隐约可见金色蝶影。林姝玥忽然指着墙角的七星灯:\"火蝶对应的是离卦,属火,凶手用曼陀罗火制造往生幻象。\"
她从死者指甲缝里刮出些粉末,凑近火光细看,\"是罂粟壳粉,与柳氏案的迷药一致。\"
谢砚舟忽然抓住她手腕冲向窗口:\"快走!屋顶要塌了!\"话音未落,横梁断裂声响起,他猛地将她护在身下,瓦片碎块砸在他背上,却死死护住她的头。
\"阿舟!\"林姝玥摸到他后颈的湿意,不知是血还是雨,\"你怎样?\"
\"无碍。\"他咬着牙撑起身子,眼中闪过狠厉,\"这是凶手的警告,下一个祭品...该是'土蝶'了,对应的方位是西南,也就是...\"
\"梨香别院!\"两人异口同声。
辰时初
梨香别院的梨树下,吴青霜身着白色祭服,正将最后一只黑果串上红绳。她听见脚步声,却不回头,指尖继续编着绳结,金粉从袖口滑落,在泥地上画出蝴蝶轮廓。
\"大理寺卿果然聪慧,\"她的声音如碎玉般清冷,\"知道我为何选这七人吗?\"
谢砚舟将林姝玥护在身后,目光扫过树下的七个土坑——其中六个已埋下祭品,第七个坑边放着写有\"谢砚舟\"的木牌。
林姝玥注意到吴青霜腕间戴着与自己相似的银镯,却刻着\"蝶\"字,镯内藏着细小的毒针。
\"他们手上沾着我夫君的血。\"吴青霜转身时,手中多了把鎏金匕首,刀柄刻着蝴蝶图腾,\"五年前,他们为了销毁证据,纵火烧了梨花巷,我夫君阿洛...就死在那场火里。\"
林姝玥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为何所有死者都与癸未年迷药案有关。谢砚舟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她已缺了心智,小心她的毒针。\"
\"所以你用蝶罗门的仪式杀人,\"谢砚舟向前半步,挡住吴青霜的视线,\"用迷药让他们平静赴死,再用噬心虫制造往生假象,甚至在现场留下自己的银蝶吊坠,故意引我们来追。\"
\"因为他们不配痛苦地死!\"吴青霜匕首一挥,梨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每片花瓣都带着细微的金粉,\"他们该像我夫君那样,在美梦中往生。而你...\"
她忽然看向林姝玥,\"你验尸时总带着薄荷香,我早该知道,你会坏了我的仪式。\"
林姝玥注意到吴青霜袖口的异动,立刻拽着谢砚舟侧身——一枚毒针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入树干时发出\"噗\"的轻响。
谢砚舟趁机拔剑,却见吴青霜抛出一把金粉,瞬间弥漫成迷香。
\"屏息!\"林姝玥迅速扯下腰间香囊,将药粉撒向空中。薄荷的清冽气息冲散甜香,吴青霜的身影在烟雾中踉跄后退,匕首掉在地上。
\"你以为迷药对我有用?\"林姝玥取出银针,针尖在吴青霜腕间银镯上划出火星,\"银饰验毒,薄荷抗迷,这些都是你教不会我的。\"
吴青霜忽然惨笑,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就算你们识破仪式,也阻止不了最后一只蝴蝶振翅。\"
她拔掉瓶塞,里面爬出的噬心虫成虫振翅欲飞,翅膀上的金粉正是前案的关键证据。
谢砚舟挥剑斩落虫蝶,剑尖却在触到虫身时发出异响——竟是金属质地。林姝玥恍然大悟:\"所谓噬心虫,不过是你用金粉和毒草制造的假象,真正的毒药...在红绳的编织纹路里!\"
她抓起吴青霜腕间的红绳,用力扯开,里面露出细小的毒囊,囊内粉末正是\"墨蝶散\"。吴青霜瞪大双眼,踉跄后退:\"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所有死者的红绳磨损处,都有药粉残留。\"林姝玥的验尸刀抵住她咽喉,\"你利用他们的愧疚心,让他们自愿戴上红绳,却在绳中藏毒,再用香灰仪式触发毒发时间。\"
谢砚舟捡起地上的《蝴蝶经》,翻开最后一页:\"七星仪式根本不存在,不过是你复仇的幌子。你甚至在梨花瓣上扎针孔,故意留下线索,想让我们见证你的'正义'。\"
吴青霜忽然瘫坐在地,望着满树梨花:\"周郎死后,我活着便只剩复仇。如今你们抓了我,那些被迷药毁掉的家庭,又有谁来主持公道?\"
林姝玥收起验尸刀,声音柔和却坚定:\"大理寺或许不能让逝者复生,但能让真相大白。你若早将证据交于我们...\"
\"来不及了。\"吴青霜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第七只蝴蝶,已经飞起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惊呼声。一名捕快狂奔而来:\"大人!南城门发现第六具尸体,死者是...是鸿胪寺主簿赵康!\"
谢砚舟瞳孔骤缩,他认得这个名字——五年前迷药案的主审官之一。林姝玥蹲下查看吴青霜的瞳孔,发现已开始收缩:\"她服了自尽的毒药,毒发时间算得极准...\"
\"先去现场。\"谢砚舟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剩下的第七个祭品...恐怕是我。\"
巳时初
南城门的城楼上,赵康的尸体呈坐姿靠在箭垛旁,腕间红绳空无一物,舌下蝴蝶斑呈现紫黑色,正是毒发身亡的迹象。林姝玥验尸时,发现他后颈有两个针孔——一个是缓毒,另一个竟是解药。
\"凶手在最后一刻救了他?\"她皱眉,取出银簪拨开死者牙关,发现齿间藏着半粒药丸,\"这是'醒神丹',能解'墨蝶散'之毒。\"
谢砚舟望着城楼下的人群,忽然注意到一名戴斗笠的女子向他看来,斗笠边缘垂下的面纱上绣着蝴蝶纹。他正要追去,却被林姝玥拉住:\"看箭垛上的刻痕!\"
城砖上用匕首刻着\"癸未年五月十五\",正是梨花巷纵火案的日期。谢砚舟的指尖抚过刻痕,忽然想起吴青霜临终前的话,转身看向林姝玥,却见她腕间的银镯正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光。
\"阿玥,你的镯子...\"他伸手要摘,却被她轻轻避开。
\"方才在梨园,吴青霜的银镯与我相撞,\"她取下镯子,用验尸刀撬开内侧,露出里面藏着的纸卷,\"这是当年迷药案的真凶名单,赵康的名字赫然在列。\"
纸卷上,七个名字被朱砂圈住,前六个已死,最后一个...是谢砚舟的名字旁打着问号。
林姝玥忽然想起吴青霜看向自己的诡异目光,想起她银镯上的\"蝶\"字,与自己的\"砚\"字恰好成对。
\"她本想将你列为第七个祭品,却在最后发现你与当年的事无关。\"林姝玥的声音有些发颤,\"赵康才是真正的主谋,他怕事情败露,所以借吴青霜之手除掉所有知情人,最后再杀她灭口。\"
谢砚舟望着城下的人流,终于明白为何每起案件都留下指向蝶罗门的线索——真正的凶手,是想借宗教仪式掩盖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去鸿胪寺。\"他握紧她的手,\"赵康虽死,但幕后之人必然留下了尾巴。\"
午时初
鸿胪寺的档案室内,谢砚舟翻出五年前的迷药案卷宗,发现关键证人的供词被篡改,涉案金额与实际相差甚远。
林姝玥在墙角的暗格里找到一本账册,记录着赵康与柳氏、吴青霜等人的分赃细节,其中\"梨香别院\"的支出项格外醒目。
\"赵康利用吴青霜的复仇心,指使她杀人灭口,再将罪名推给蝶罗门。\"谢砚舟将账册拍在桌上,\"他甚至提前在祭品中混入自己人,比如张屠户,本就是他的眼线。\"
林姝玥指着账册最后一页:\"看这个,'吴青霜已服毒,七星仪式终结'。赵康本想等她完成最后一击,再将她灭口,却没想到她临死前反将一军,用解药救了自己的棋子。\"
此时,窗外传来钟鼓声,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卷宗上投下蝴蝶形状的光斑。
林姝玥忽然想起梨香别院的梨树,想起每片花瓣上的针孔,终于明白吴青霜为何选择在五月动手——蝉鸣最盛之时,正是毒草成熟,虫蛊羽化之日。
\"结案吧。\"谢砚舟将账册收入袖中,\"蝶罗门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凶手,是藏在朝廷中的硕鼠。但吴青霜的复仇...终究错付了。\"
林姝玥望着窗外的蝉蜕,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在这桩案件里,没有真正的赢家——逝者已矣,生者却困在仇恨的迷局中,再也走不出来。
未时初
回到大理寺时,苏桃桃正提着食盒等在门口,里面装着新烤的薄荷饼干:\"姐姐谢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尝尝,加了你们说的'防虫药材'!\"
箫妄言摇着折扇跟在后面:\"听说你们在查什么'蝴蝶杀人'?需不需要本公子帮忙做法驱邪?\"
谢砚舟看着林姝玥眼底的疲惫,伸手替她摘下鬓间的梨花瓣:\"不必了,邪祟已除。\"他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底的草莓酱,忽然想起今晨她因查案错过的早餐。
林姝玥咬了口饼干,薄荷的清凉混着草莓的甜,忽然笑了:\"明日去看社戏吧,听说有新的杂耍班子,还能买糖画。\"
谢砚舟望着她染着金粉的指尖,轻轻握住:\"好,明日便陪夫人去看糖画,顺便...补过今日的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