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未时的扬州城浸在蜜糖色的日光里,运河上画舫穿梭,船娘的吴侬软语顺着粼粼波光飘来。
林姝玥趴在马车窗边,望着两岸垂柳如烟,鼻尖萦绕着桂花混着脂粉的甜香。
苏桃桃攥着新捏的面团小人,雀跃得小铃铛直响:“姐姐快看!这河里的船比京都护城河的龙舟还气派!”
“莫急,明日带你们去瘦西湖游船。”谢砚舟骑着黑马并行,玄色劲装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玉佩与箫妄言的折扇坠子不时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箫妄言摇着绘着扬州八景的折扇,夸张地深吸一口气:“这满城桂花香,勾得本侯爷的馋虫都醒了!谢府的桂花糖藕可还留着我的那份?”
谢砚舟难得露出笑意,正要答话,忽听得前方传来清脆的金铃声。百米外的青石板路上,两排家丁身着月白短打,正簇拥着谢府二老等候。
谢夫人鬓边的珍珠步摇在阳光下晃出碎芒,谢老爷手背在身后,一身藏青锦袍衬得身姿挺拔。
“阿爹阿娘!”谢砚舟翻身下马,大步迎上前去。
林姝玥望着他微微加快的脚步,心口莫名发烫。这是她第一次见古代的大家长,手不自觉攥紧裙摆——那是苏桃桃软磨硬泡让她换上的藕荷色襦裙,绣着银丝缠枝莲纹,与她腰间的银链倒也相得益彰。
“舟儿!”谢夫人眼眶泛红,伸手便要抚他脸颊,又怕弄脏他的衣裳,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又瘦了,在京都办案可还顺利?”
“一切安好。”谢砚舟握住母亲的手,转头向父亲行礼,余光瞥见箫妄言已捧着礼盒凑过来。那礼盒外头裹着洒金红绸,打开竟是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在日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幽蓝。
“谢伯父谢伯母,许久不见!”箫妄言笑得眉眼弯弯,“这杯子配府上的桂花酿最是绝妙,今晚可要让我喝个痛快!”
谢老爷笑着接过礼盒:“你这小滑头,来了就想着酒!快些进去,你谢伯母特意备了你爱吃的蟹粉小笼。”
他目光扫过马车方向,见林姝玥与苏桃桃并未下车,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多问——自家儿子自小主意正,既说要带“那人”来,想必自有安排。
“姐姐快看!这被子上绣的并蒂莲好生精致!”苏桃桃扑到客栈雕花大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锦被里。
林姝玥倚着窗台,望着远处谢府飞檐上的铜铃随风轻晃,手中摩挲着银链上的玻璃珠。
方才谢夫人看谢砚舟的眼神,满是疼惜与牵挂,让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父母,喉头不由得发紧。
“在想谢大人?”苏桃桃突然凑过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瞧谢大人方才与父母说话时,还总往这边看呢!”
林姝玥脸颊发烫,转身去整理验尸包:“别胡说,快收拾行李。明日中秋,咱们还要去逛夜市。”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谢砚舟临走前的眼神——他说安顿好后会来客栈,那目光分明藏着千言万语。
暮色渐浓时,敲门声响起。林姝玥打开门,谢砚舟立在灯笼下,手中提着食盒,周身萦绕着桂花甜香:“扬州特色的千层油糕和翡翠烧麦,尝尝可合口味?”
苏桃桃早已蹦跳着接过食盒,揭开盖子时,蒸腾的热气里飘出虾仁与春笋的清香。林姝玥望着谢砚舟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微动:“谢大人可是家中有事?”
“明日中秋,府中要办家宴。”谢砚舟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她发间新换的珍珠发簪上,“本想邀你同去,只是……”他顿住话语,神色有些懊恼。毕竟初次见面便带女子回家,于礼不合,他不愿让林姝玥受委屈。
林姝玥却笑了,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谢大人放心,我与桃桃自会安排。扬州城还有许多地方想去瞧瞧呢!”她故意说得轻快,实则松了口气——她还未做好面对谢家长辈的准备,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言行。
谢府正厅内,黄花梨木桌上摆满佳肴。谢砚舟望着母亲不断往他碗里夹的蟹粉狮子头,心中满是温暖。
箫妄言早已喝了三杯桂花酿,脸颊泛红,正绘声绘色地讲着京都趣事:“那日林姑娘验尸,银针一探,就把凶手吓得腿软!谢伯父,您是没瞧见那场面,比说书先生讲的还精彩!”
谢老爷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向儿子:“砚舟,你这仵作倒是有趣。女子做仵作,在扬州可是头一遭。”
谢砚舟手一顿,想起林姝玥在验尸时专注的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姝玥……林姑娘聪慧过人,许多案子多亏有她。”他难得露出柔和神色,谢夫人敏锐捕捉到儿子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正说着,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谢砚舟的大哥谢砚辞身着月白长衫,腰间玉佩温润,快步走进厅内。他在太子身边伴读多年,言行间自有一番气度。
“大哥!”谢砚舟起身相迎,兄弟俩重重击了下肩膀。
谢砚辞笑着打量弟弟:“瘦了,在大理寺定是辛苦了。”他目光扫过箫妄言,打趣道:“你小子还在躲相亲?我听说镇北侯夫人又给你相看了好几位世家小姐。”
箫妄言夸张地捂住脸:“谢大哥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些小姐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女红刺绣,无趣得很!哪有和你们查案来得痛快!”
众人哄笑,谢夫人却轻叹一声:“砚舟,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母亲,我心中已有……”谢砚舟话到嘴边又咽下,想起林姝玥明媚的笑容,目光变得坚定,“等时机成熟,定会带她来拜见您和父亲。”
谢老爷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也好,婚姻大事,本就该慎重。”他转头吩咐管家,“明日中秋,多备些烟花,叫府里热闹些。”
另一边,林姝玥与苏桃桃早已融入扬州夜市的繁华。街道两旁灯笼如昼,糖画摊、泥人铺、胭脂店琳琅满目。
苏桃桃攥着刚买的梅花糖糕,眼睛亮晶晶:“姐姐,那边有猜灯谜的!咱们去瞧瞧!”
她们挤到人群中,只见一盏莲花灯下挂着谜面:“身穿白袍子,头戴红帽子,走路像公子,说话高嗓子。”
林姝玥几乎立刻猜出答案,正要开口,却见人群骚动。
几个醉汉正纠缠卖胭脂的小姑娘,为首的满脸横肉,伸手就要去抓姑娘的手腕。
“住手!”林姝玥拨开人群,将小姑娘护在身后。她虽身着女装,气势却丝毫不输男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
醉汉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人晃着酒壶逼近:“哪来的小娘子,多管闲事!”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箫妄言的折扇已抵住他咽喉。
“本侯爷的朋友,也是你能欺负的?”箫妄言挑眉冷笑,谢砚舟不知何时已站在林姝玥身旁,眼神冷冽如霜。醉汉们见势不妙,骂骂咧咧地溜走了。
“多谢几位公子姑娘!”小姑娘红着眼眶道谢。林姝玥帮她整理好摊位,见她手腕已有淤青,从袖中掏出金疮药:“每日涂抹两次,不出几日便能消肿。”
“姐姐好厉害!”苏桃桃崇拜地看着林姝玥,又转头看向谢砚舟和箫妄言,“不过小侯爷和谢大人来得也及时!”
箫妄言摇着折扇,故作潇洒:“本侯爷在谢府就闻见这边的热闹,想着你们准会遇上趣事,便拉着谢砚舟来了!”他的话让谢砚舟耳尖泛红——实则是他心系二人安危,才执意前来。
此时,天空忽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照亮了林姝玥含笑的眼眸。谢砚舟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颊,心中一动,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
“中秋快乐。”谢砚舟轻声说道,声音里藏着千言万语。林姝玥望着他温柔的眼神,突然希望时间就此停驻。
在这烟花璀璨的扬州夜市,她暂时忘却了穿越者的身份,只愿沉醉在这份温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