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四刻的竹林在暴雨中化作墨绿的海,林姝玥借着闪电的冷光观察弩箭尾部的红丝带——材质与她的银哨飘带完全相同,边缘却有火烧的焦痕,像是从某件旧物上仓促扯下的。
谢砚舟的长剑已出鞘,剑尖挑起弩箭上的青铜箭头,饕餮纹的左眼处有个极小的凹点,与前隋兵械库中的机关钥匙纹路吻合。
“是前隋‘子午鸳鸯弩’的箭头,”他的声音混着雨声,“这弩机需要同时按压两个机关才能发射,寻常人根本无法操作。”
林姝玥蹲下身,用骨尺丈量箭身插入竹节的深度——三寸七分,与前隋《考工记》中记载的弩箭穿透力数据分毫不差,说明凶手臂力惊人,且对古代兵器极为熟悉。
更诡异的是,箭杆上沾着少量透明黏液,在闪电的照耀下泛着虹彩。林姝玥取出玻璃瓶收集样本,黏液入水后迅速凝结成絮状,释放出类似沉水香的气味——这与香料库中发现的尸油成分高度相似。
“凶手用沉水香掩盖尸油气味,”她皱眉,“可为何要在弩箭上涂这种东西?”谢砚舟忽然指向远处的八角亭,亭中石桌上的青瓷碗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青铜镜,镜面朝上,倒映着天空中扭曲的闪电。
林姝玥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是现代法医面对复杂现场时的直觉预警。她摸出父亲的断刀,刀柄上的辟毒珠在接近铜镜时发出微光,珠体表面凝结的水珠沿着饕餮纹流成三道水痕,指向镜面边缘的藤蔓纹装饰。
“前隋有一种‘照影术’,”谢砚舟的声音低沉,“用死者的血涂在镜面上,能映出凶手的残影。”
林姝玥挑眉,作为现代法医,她对“心理暗示”导致的目击偏差有着深刻认知,却也不得不承认古代方术有时暗含科学原理。
她用柳叶刀刺破指尖,鲜血滴在镜面上的瞬间,青铜镜突然发出嗡鸣。林姝玥屏住呼吸,只见血珠在镜面上蜿蜒成诡异的轨迹,最终聚成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身着蜀锦的男子,另一个竟是穿着大理寺官服的...李忠?
谢砚舟猛地转身,却只看见竹林中晃动的竹影。林姝玥趁机观察镜面镀层——铜锡比例约为3:1,符合前隋“透光镜”的铸造工艺,这种镜子在特定角度下能映出背面的纹饰,所谓“照影”不过是光线折射的把戏。
“大人看这镜面,”她用细布擦去血迹,镜面上浮现出细小的划痕,“这些是长期擦拭留下的纤维痕迹,说明有人频繁用带有油脂的布片清洁镜面,而油脂成分...”她取出从弩箭上提取的黏液样本比对,“与箭杆上的尸油完全一致。”
谢砚舟的目光落在镜背的藤蔓纹上,藤蔓末端的卷须呈顺时针旋转,与藤甲盟的逆时针标记截然相反:“这是前隋鼎卫的‘逆藤’暗号,意为‘内有叛徒’。”
他忽然想起密档库中被涂抹的鼎卫名册,指尖重重按在镜面上,“李之仪、柳氏、陈氏...他们都在试图用青蚨毒引出鼎卫中的叛徒,而叛徒,就在能接触到前隋秘宝的人中。”
亥时初刻,大理寺验尸房。林姝玥将柳氏的断簪放在显微镜下,簪头蝴蝶的翅膀内侧刻着极小的星图——正是前隋兵械库穹顶的“紫微斗数”图,其中“天机星”的位置被朱砂点红,对应现代星座中的巨蟹座方向。
“巨蟹座主星在古代对应鬼宿,”她喃喃自语,“前隋方士认为那里是亡魂聚集之所,难道...”谢砚舟忽然取出从李之仪书房搜出的星图残页,上面用朱砂圈住的“鬼宿”位置,与断簪上的红点完全重合。
更惊人的发现来自柳氏的尸体——林姝玥在她耳后发现了与谢砚舟相同的月牙形疤痕,只是疤痕中央有个极小的孔洞,像是被某种尖锐工具扩大过。
“这是鼎卫身份的证明,”谢砚舟的指尖轻轻抚过疤痕,“但孔洞...可能是为了植入某种东西。”他忽然想起林姝玥腹内取出的青铜片,目光落在柳氏腰间的“卯”字玉佩上,“如果说你的青铜片是腹窍钥匙,我师父的头骨钉是脑窍,那柳氏的玉佩...或许就是心窍的一部分。”
子时三刻,李府地牢。陈氏蜷缩在稻草上,腕间的翡翠镯子已被取下,露出小臂上新鲜的针孔——那是林姝玥为了提取毒素样本留下的。
“柳氏常去竹林的废井,”陈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井里藏着能‘让人回心转意’的仙药...我真不知道是青蚨虫!
”林姝玥注意到她瞳孔偶尔会向右上方转动,这是典型的回忆性眼动,说明她在复述真实经历,但关于“仙药”的部分,显然有所保留。
她取出从废井中提取的青苔样本,放在陈氏面前:“这种红苔只生长在含有朱砂的土壤中,而前隋方士常用朱砂炼制‘驻颜丹’,你是不是在井里见过类似的丹药?”
陈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你怎么知道...她确实给过我一颗红色药丸,说只要放在香炉里燃烧,老爷就会离不开我...”
林姝玥的心脏猛地收缩——沉水香混合朱砂燃烧,会产生微量的汞蒸气,长期吸入可导致幻觉和精神错乱,这正是古代“情蛊”的科学原理。
谢砚舟忽然握紧陈氏的手腕,露出她掌心的老茧:“你右手拇指和食指的茧呈椭圆形,是长期握持绣绷所致,但左手小指的茧却是圆形,像是...拨弄算珠?”
陈氏脸色瞬间惨白,林姝玥这才注意到她指甲缝里残留的墨渍——那不是绣线染料,而是账册上的松烟墨。
“聚珍斋的周明是左撇子,”她忽然开口,“而你...惯用左手拨算珠,对吗?”
陈氏瘫倒在地,终于崩溃:“是...萧明远被捕前曾让我接应,说只要完成‘青蚨计划’,就给我千两黄金...”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千”字在唐代读作“qiān”,而陈氏竟用了现代发音。
林姝玥与谢砚舟对视一眼,这个发音错误像根细针扎进两人心中——陈氏背后的主使,很可能来自现代,或是熟知现代语言习惯的人。
丑时正,承天寺塔的古井边。林姝玥用断刀触发“龙吸水”机关,水流裹挟着井壁上的青苔倾泻而下,在月光下显露出砖缝里的刻字:“卯辰相交,鬼宿之门,宝在人心,勿信镜像。”
“镜像...”谢砚舟皱眉,“李之仪案中,所有线索都指向镜像般的对称——陈氏与秋蝉的主仆关系、柳氏与我的‘卯’字标记、弩箭和银哨的红丝带...”
林姝玥忽然指向水面倒影,塔影与井壁的藤蔓纹重叠,竟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饕餮纹。
她取出柳氏的“卯”字玉佩,玉佩在水面倒影中竟变成了“辰”字——所谓“卯辰相交”,不过是镜面反射的把戏。
“前隋鼎卫用镜面反射传递密信,”她喃喃自语,“柳氏的玉佩是‘卯’,反射后成‘辰’,说明她真正的代号是‘辰’,而我父亲的‘辰’字,反射后其实是‘卯’...”谢砚舟猛地转身,目光落在塔壁的浮雕上——前隋士兵的甲胄在月光下映出倒影,竟与藤甲盟的纹身图案完全一致。
“我们之前的推理全错了,”林姝玥的声音带着震惊,“藤甲盟不是盗墓团伙,而是前隋鼎卫的叛徒分支,他们用镜像原理混淆身份,目的是夺取兵械库的火药配方!”
寅时三刻,工部火药库。林姝玥用显微镜观察从陈氏香炉中提取的灰烬,果然发现了微量汞珠。
谢砚舟则在火药库的通风口处发现了与李府竹林相同的蜣螂卵,虫卵的孵化程度显示,有人在三日前就已潜入此处。
“他们要用青蚨毒引发混乱,再用火药炸毁工部,”谢砚舟的指尖按在火药罐上的藤蔓纹烙印,“而李之仪...恐怕是想阻止他们,才被灭口。”
林姝玥点头,目光落在墙角的青铜镜上——镜面朝上,倒映着火药库的穹顶,穹顶中央的星图与柳氏断簪上的星图完全一致。
她忽然想起陈氏提到的“仙药”,取出从柳氏井中找到的红色药丸,用银针挑破——里面是空心的,藏着极小的青铜片,片上刻着“鬼宿”二字。
“这是开启兵械库‘脑窍’的钥匙,”谢砚舟的声音里带着杀意,“他们想利用青蚨毒制造恐慌,趁机用鼎卫后人的血激活机关,夺取火药。”
林姝玥握紧断刀,刀柄上的饕餮纹与青铜片纹路严丝合缝,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将断刀留给她——那不是简单的遗物,而是阻止秘宝落入奸人之手的最后防线。
卯时初刻,大理寺偏院。林姝玥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左脸与右脸在烛光下形成微妙的不对称,像是被镜面扭曲的倒影。她摸出银哨,哨身内侧的“辰”字在镜中变成了“卯”,而谢砚舟玉佩上的“卯”,则成了“辰”。
“镜像骗局,”她轻声道,“鼎卫的代号本就是镜像对称的,为的是在传递密信时混淆视听。柳氏表面是‘卯’,实际是‘辰’,而我父亲看似‘辰’,实则是‘卯’...”
谢砚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手中捧着从密档库抢救出的前隋舆图,舆图上的“鬼宿”位置,竟与长安城西的乱葬岗完全重合。
“乱葬岗不是普通的义庄,”他的手指划过舆图上的藤蔓纹标记,“而是前隋鼎卫的‘逆鳞冢’,专门安葬背叛者。柳氏去废井,不是为了炼药,而是为了取出叛徒的头骨,获取‘脑窍’钥匙。”
林姝玥忽然想起李之仪掌中的蝴蝶翅膀,取出《百蝶图》比对——画中的枯叶蝶翅膀展开后,竟呈现出乱葬岗的地形轮廓,每只蝴蝶的触须指向不同的坟头,而“鬼宿”的位置,正是父亲“坠井”的那口井。
“李之仪想告诉我们,”她的声音微微发抖,“青蚨毒的母体,就在乱葬岗的叛徒头骨里,而凶手,正在用鼎卫的血复活前隋秘宝的传说。”
谢砚舟忽然握住她的手,两人虎口的月牙疤在晨光中交叠,形成完整的圆形。
林姝玥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比现实中的她多了几分坚定,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无论镜像如何扭曲,”他轻声道,“真相永远只有一个。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涉险。”
林姝玥点头,指尖触到腰间的银哨——哨音在晨雾中响起,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却在乱葬岗方向激起一阵诡异的回声,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