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杨过在一阵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中醒来。四肢百骸暖融融的,内力流转圆融无碍,连那困扰多时的毒伤都像是被彻底涤荡干净,只余下隐约的印记。
他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船舱,昨夜逆行经脉的凶险记忆尚存,但之后的一切却如同被浓雾吞噬,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立刻从舌尖蔓延开来。
“嘶……” 他皱起眉,伸手摸了摸,指腹传来细微的破皮触感。
奇怪,这伤怎么来的?难道是昨夜逆行经脉时,自己不小心咬到的?可这位置……他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这份疑惑,杨过推开舱门,走上甲板。
海风带着咸腥扑面而来,阳光有些刺眼。他一眼便看见程英的身影,她正站在船头,与哑仆阿大和水哥围着一张摊开的海图,纤细的手指在上面比划着,低声说着什么,神情专注。
“小师娘!” 杨过精神一振,朗声唤道,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对自己恢复的欣喜,大步走了过去,“昨夜……”
他话未说完,程英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她没有回头,仿佛没听见他的呼唤,目光依旧紧紧锁在海图上,只是对阿大和水哥的指示声调似乎更急促清晰了些。
她微微侧身,巧妙地用半个背影对着杨过靠近的方向,那姿态,分明是拒绝交流的壁垒。
杨过脚步顿住,满腔的疑问和分享的兴致被这无声的冰冷硬生生堵了回去,撞得他胸口发闷。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困惑地眨了眨眼。
小师娘这是怎么了?昨夜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为何她此刻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怒气?
这与他印象中温婉持重、对他多有照拂的程英判若两人。
阿大和水哥都是极有眼色的,程英这微妙的态度变化和骤然紧绷的气氛,他们立刻感受到了。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阿大对着水哥飞快地比划了几个手势,水哥点点头。
两人几乎同时对着程英微微躬身,又朝一脸茫然的杨过方向略一颔首,便收起海图,悄无声息地退开了,将甲板的空间留给了这对气氛诡异的“师徒”。
甲板上只剩下两人。海风卷着浪声,更显得寂静难耐。
杨过看着程英依旧挺直却显得异常孤绝的背影,那拒绝的姿态如此明显。他张了张嘴,想问个明白,舌尖的刺痛却时刻提醒着他记忆的缺失。
最终,他只能悻悻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一丝被无端冷落的委屈和更大的疑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阳光依旧明媚,海天辽阔,他却觉得这甲板上的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杨过看着程英拒人千里的背影,那憋闷和疑惑越来越重。他素来不是个能藏住话的性子,尤其对着亲近之人。他清了清嗓子,带着点刻意讨好的调笑,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去:
“喂,小师娘,” 他故意用了这个带着亲昵又有点调侃的称呼,“你今天好生奇怪,一大早是吃了炸药包不成?火气忒大。”
他顿了顿,舌尖无意识地扫过破皮处,疼得他“嘶”了一声,语气带上真实的困惑,“还有我这舌头,更是邪门,睡一觉起来就莫名其妙伤着了,疼得厉害。你那儿……可还有什么治外伤的好药膏?借我涂涂,好歹止个痛。”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
程英猛地转过身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却像凝了寒霜,直直刺向杨过。
“舌头伤了?” 她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杨过的嘴唇,“定是你昨夜偷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东西!怎么,敢偷吃,却不敢认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脸颊上不受控制地“腾”一下飞起两片红霞,一直烧到耳根。这“偷吃”二字,在她此刻听来,简直是赤裸裸的暗示和自曝其短!她又羞又恼,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为了掩饰这巨大的失态和慌乱,她几乎是立刻、恶狠狠地又补了一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让伤口发脓溃烂!多受点罪才好!”
这狠话配上她绯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非但没有威慑力,反而显出几分欲盖弥彰的狼狈。
杨过被她这连珠炮似的、夹枪带棒又莫名其妙的话砸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正琢磨着“偷吃”和“不敢认”是什么意思,目光却下意识地随着程英激动的话语落在了她的唇上——那原本莹润的唇瓣一侧,竟有一小块不甚明显的、微微红肿的破皮痕迹!
像是……被什么用力咬过或擦破了?
出于对小师娘的关切以及一点纯粹的好奇,杨过想也没想,指着程英的嘴唇,脱口而出:
“咦?小师娘,你的嘴巴怎么也……” 他话没说完,眼神里带着纯粹的疑惑和关心,“怎么也破了一块?是昨夜……撞到哪里了?”
“……” 程英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全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瞪着杨过那张写满无辜和关切的脸,他眼中那纯粹的茫然像针一样扎在她心口。
巨大的羞耻、愤怒、委屈和昨夜那无法言说的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要堵住那泄露秘密的伤痕,也堵住自己即将失控的尖叫。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瞬间盈满了复杂情绪——愤怒、羞耻、惊惶、甚至还有一丝水光——的眼睛,狠狠地剜了杨过一眼。那眼神,比刚才所有的冷言冷语加起来都更有冲击力。
下一秒,程英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船舱!
“砰”的一声巨响,舱门被她重重摔上,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也隔绝了那个让她心乱如麻、又恨又恼的少年。
甲板上,只剩下杨过一个人呆立原地,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舌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望着那扇紧闭的舱门,彻底傻眼了。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