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被穹顶之外那片缓缓显露的阴影彻底碾碎。
巨大,冰冷,无垠。那遮蔽了远方星河的庞然巨构,由纯粹的金属与绝对几何线条构成,边缘切割着宇宙的黑暗,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秩序感。它并非航行而来,更像是从虚无中直接“挤出”,带着整个宇宙的重量,无声无息地悬停在荆棘王庭晶莹剔透的晶壁之外。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能量的外溢,只有绝对的沉默和那庞大形体带来的、足以碾碎心智的压迫感。晶壁穹顶之下,源生之池大厅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嗡——
一种源自王庭能量脉络本身的哀鸣骤然响起,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低频震颤。守卫在入口处的荆棘战士们,手中紧握的长矛和劲弩不受控制地脱手坠落,砸在晶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声响。他们脸上,刻满了面对天倾地覆时最原始的恐惧与茫然,如同仰望神罚的蝼蚁。王庭内无处不在的墨绿生机光流,此刻都染上了一层灰败的色调,如同风中残烛。
“方舟…” 一个尖利到近乎失真的声音刺破了死寂。娜依古丽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作为精绝学者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超越想象的景象轰然重叠,“是‘方舟’!秩序的化身…执行净化协议的铁拳!”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砸在每个人心头。
仿佛是对她话语的回应,苏九儿掌中那枚沉寂下去的融合碎片,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猩红光芒!碎片内部,原本温顺流转的星尘微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疯狂地旋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极其尖锐的空间涟漪!碎片本身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不再是器物,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激活、正疯狂回应着主人的召唤信标!
“呃!” 苏九儿如遭重击,闷哼一声,紧握碎片的右手瞬间被一股冰冷狂暴的排斥力弹开,冰魄之力构筑的压制瞬间溃散。融合碎片悬浮于空,猩红光芒吞吐不定,内部那黯淡的金色立方体眼状图腾深处,一点冰冷到极致、如同深渊独眼睁开般的红芒,一闪而逝!
嗡——!!!
一道无形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扫描脉冲,从悬停于晶壁之外的“方舟”巨构阴影深处,轰然爆发!这道脉冲并非能量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令人绝望。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降临!
脉冲如同无形的亿万根钢针,狠狠撞在王庭的晶壁之上!
嗤啦啦——!
坚不可摧、承载了王庭无数岁月庇护的晶壁穹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原本晶莹剔透的表面,以脉冲撞击点为中心,瞬间浮现出无数道蛛网般密集的能量裂痕!裂痕飞速蔓延,如同摔裂的钢化玻璃,其中流淌的守护能量光流变得紊乱、黯淡,甚至部分区域呈现出灰败的死寂色泽!整个宫殿都在剧烈摇晃,穹顶细碎的晶屑如同星尘般簌簌落下。
脉冲的余波,穿透了晶壁的裂缝,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扫过源生之池大厅!
“啊——!” 陈土首当其冲,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一口鲜血喷溅在墨绿的池水中。他那只新生的荆棘之眼瞬间刺痛到几乎爆裂!在墨绿色的能量视野中,他清晰地“看”到,无数代表着王庭生命节点、如同繁星般点缀在能量网络中的墨绿光点,在这道冰冷的扫描脉冲扫过的刹那——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成片成片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那是王庭的生机,在绝对的秩序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尘埃!
“顶住!” 荆墨长老目眦欲裂,发出一声苍老却决绝的咆哮!他手中的虬结荆棘权杖狠狠顿向脚下的晶石地面!
轰!
源池周围坚固的晶石地面瞬间龟裂,无数条粗壮如巨蟒、闪烁着墨绿荆棘符文的能量藤蔓破土而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带着守护者最后的愤怒和决绝,疯狂地缠绕上晶壁穹顶那些飞速蔓延的裂痕!藤蔓上的荆棘刺深深扎入晶壁,墨绿色的生机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试图弥合伤口,抵抗那冰冷的侵蚀。
阿吉也同时动了。她双手交叠于胸前,体内代表荆棘王庭权柄的光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柱,融入荆墨长老的荆棘藤蔓之中。权柄的力量如同强心剂,让那些奋力弥合的藤蔓光芒大盛,暂时延缓了裂痕的扩张速度。
然而,这只是饮鸩止渴!
所有人的感知都清晰无比地捕捉到,在穹顶之外,那巨大的“方舟”阴影深处,一股远比第一道扫描脉冲更加恐怖、更加凝聚、带着纯粹毁灭意志的能量波动正在急速汇聚!那能量的核心,散发着刺目的、足以抹杀一切有机逻辑的白光!它锁定的目标,赫然正是王庭的心脏——源生之池!第二道毁灭性的攻击,即将降临!那不再是扫描,而是彻底的清除!
荆墨长老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缕墨绿色的、如同树汁般的血液。他强行催动本源修复晶壁,又承受着“方舟”毁灭锁定带来的恐怖压力,已然伤及根本。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摇摇欲坠、布满荆棘藤蔓的晶壁,再看向“方舟”深处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白光,最后,定格在池水中半跪着、七窍流血、却依旧顽强睁开着那双流淌荆棘虚影眼睛的陈土身上。
那眼神中,最后一丝守护者的威严被一种近乎悲凉的绝望取代,却又在最深处,燃起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疯狂希冀。
“年轻人…” 荆墨长老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枯木摩擦,“王庭的伤…你还能‘摸’到吗?” 他死死盯着陈土那只因剧痛而微微颤抖、沾染着自己鲜血的左手,“哪怕…只能让它痛一下!一下就好!”
陈土艰难地抬起头,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但荆棘之眼穿透了血污,清晰地映照着晶壁之外那即将爆发的毁灭白光,以及荆墨长老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无比沉重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掌心,那处之前因模仿“终焉之律”而撕裂、又被源池生机勉强封住的伤口边缘,一缕新的、更加阴冷、更加粘稠、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灰色能量丝线…正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