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凹陷处的空气,凝固着劫后的沉重与焦灼的希冀。苏清雪背靠冰冷的岩石,冰蓝的瞳孔因巨大的消耗和紧绷而微微涣散,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身前那层已然稀薄如雾的守护光罩上。光罩外,粘稠冰冷的黑水沿着礁石表面无声滑落,留下湿漉漉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痕。远处,黑色的海洋依旧在低吼,酝酿着下一次的冲击。
她的意识如同在浓雾中沉浮,每一次试图集中精神去感知外界,都引来大脑深处尖锐的刺痛和阵阵眩晕。强行催动冰魄之力对抗墨潮反噬的后遗症,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经脉和识海中肆虐。右腿的伤口在剧烈动作后,闷痛感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着她的意志极限。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陷入黑暗。
“紫鳞…” 她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她需要知道紫鳞的进展。波波…等不起。
“水水…快…快了!” 紫鳞带着哭腔的、无比专注的声音立刻传来,如同黑暗中抓住的一根稻草。苏清雪勉强转动眼珠。
只见小家伙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竖瞳死死闭着,额头上细密的鳞片闪烁着极其不稳定的淡蓝荧光。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时而明亮一分,时而又黯淡下去,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在它两只紧张捧起的小爪子中央,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的、颤巍巍的淡蓝色水珠,正艰难地悬浮着。它太小了,光芒也极其微弱,仿佛凝聚了紫鳞全部的心神和力量,却依旧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与波波那遍布裂痕、濒临崩溃的庞大创伤相比,杯水车薪。
“不够…不够啊…” 苏清雪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透支的眩晕感更加强烈地袭来,视野彻底陷入一片旋转的黑暗。她最后的意识,只感觉到自己重重地靠回冰冷的礁石,身体软软地滑落下去。
“苏清雪?!” 紫鳞的惊叫声带着巨大的恐慌,如同利刃刺破了沉重的寂静。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清晰韵律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古琴被拨动了第一根弦,毫无征兆地从守护光罩的核心——波波那布满裂痕的灰白身躯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命气息,如同初春解冻后渗出的第一缕泉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世界本源的古老韵律,悄然弥散开来!
这气息并非来自波波本身,而是……仿佛源自于它破碎身体内部某个刚刚被唤醒的、更深层的东西!
光罩中心,波波那沉寂的身体表面,那些狰狞的裂痕深处,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点……**翠绿中带着淡淡金芒的光点**!这光点并非波波之前那种代表生命力的翠绿,而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法则的辉光!
这光点出现的刹那,紫鳞爪中那粒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淡蓝本源水滴,如同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猛地**一颤**!
嗡!
水滴上原本微弱不稳的淡蓝荧光,骤然变得凝实、稳定!一股比之前精纯数倍的水灵气息,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啊!” 紫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睁大了竖瞳,难以置信地看着爪中那粒突然变得“听话”且“强大”了许多的水滴!它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水滴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更加…轻松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温和的力量在帮助它,引导它!
“给…波波…”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引导意味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风,拂过紫鳞的脑海。这意念并非来自苏清雪,也不是波波,而是……仿佛直接源自于波波体内那个刚刚亮起的、带着金芒的翠绿光点!
紫鳞虽然懵懂,但这一刻,它无比清晰地理解了!小家伙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巨大的惊喜和一种被信任的使命感,小心翼翼地将爪中那粒凝聚了它全部心神、此刻在神秘力量加持下变得稳定而精纯的淡蓝水滴,轻轻地、轻轻地,按向了守护光罩!
没有阻碍!那层稀薄的光罩,在接触到水滴的瞬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圈柔和的涟漪,任由那粒象征着深海水灵本源的水滴,毫无阻碍地融入了进去!
水滴如同拥有生命,精准地飞向光罩中心那团布满裂痕的胶质球,轻轻地、温柔地,落在了波波身体表面那几根新生的、散发着微弱翠绿荧光的嫩芽触须旁边!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甘露渗入干涸土地的轻响。
那粒淡蓝的水滴瞬间融入波波灰白沉寂的胶质身躯!没有剧烈的反应,只有一圈极其柔和、几乎看不见的淡蓝光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从落点扩散开来,覆盖向波波布满裂痕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那些如同瓷器龟裂般狰狞深邃的裂痕,在淡蓝光晕轻柔的拂过下,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变得……**柔和**了一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最尖锐的棱角!裂痕深处,那一点刚刚亮起的、带着淡淡金芒的翠绿光点,似乎也明亮了一丝丝,散发出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古老生命韵律!
“绿…绿了!里面!” 紫鳞激动得小爪子乱挥,竖瞳死死盯着波波身体内部那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绿光点!“水水…有用!真的有用!”
也就在淡蓝水滴融入、裂痕被初步抚平、内部光点稳定下来的瞬间——
波波那沉寂的胶质身躯,极其明显地、如同从最深沉的冬眠中被唤醒般,**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又如同深呼吸般,**缓慢而有力地舒展**开来!
这一次的收缩舒展,不再是无意识的细微蠕动,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属于苏醒的韵律!
“呜……”
一个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连贯的意念波动,如同初生幼兽满足的叹息,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又充满了新生的懵懂和好奇,清晰地传递出来。
这意念不再是之前的断断续续,而是……**完整地**表达了一个认知!
“水…凉凉的…舒服…谢谢…小…东西…”
它清晰地指向了紫鳞!它感受到了那滴融入它身体的水灵本源,并表达了感谢!
“波波!你醒了!你说话了!” 紫鳞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竖瞳里的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是纯粹的喜悦!“是紫鳞!紫鳞的水水!”
“紫…鳞…” 波波的意念带着一丝生涩的重复,似乎在努力记住这个名字。“好…名字…水水…好…舒服…”
它的意念波动稳定了许多,带着一种刚刚从巨大消耗中恢复一点元气的虚弱,但那份属于它的、纯粹的灵性已然回归!它甚至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控制着身体边缘的一小片区域,如同初学走路的孩童般,**笨拙地蠕动了一下**。
“动…动了!波波动了!” 紫鳞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它的小爪子指着波波蠕动的部位,兴奋得语无伦次。
“嗯…” 波波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和对自己身体的陌生感。“波波…好像…睡了…好久…好沉…”
它开始尝试“感知”周围。
“黑…水…臭臭…还在…” 它的意念触及光罩外的黑色残留,立刻传递出强烈的排斥和一丝残留的恐惧。“暖暖…还在…痛痛…怕怕…” 它感知到了萧尘心口那被守护的、微弱却依旧被黑暗缠绕的赤金火种,意念中充满了担忧。
最后,它的意念转向了那个倚靠在礁石上、气息微弱陷入昏迷的身影。
“亮晶晶…凉凉…” 波波的意念带着明显的困惑和关切。“怎么…不动了?也…睡…着了?比波波…还沉?”
它似乎无法理解“昏迷”的状态,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苏清雪的状态很不好,很虚弱,需要它的“香香”(治疗)。
“苏清雪…累了…” 紫鳞看着昏迷的苏清雪,竖瞳里的喜悦被浓浓的担忧取代,声音也低了下去。“她…守着…好累好累…然后…就睡着了…”
“守着…” 波波的意念重复着这个词语,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它那刚刚能控制一点点的胶质身躯,极其缓慢地、朝着苏清雪的方向,如同蹒跚学步般,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蠕动了一小步**!
“波波…也守…亮晶晶…凉凉…” 一个带着稚嫩却无比认真的意念,如同无声的誓言,在劫后的微光中悄然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