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祭坛残破的飞檐,沈烬的指尖刚触到青铜碑崩裂处的残纹,便被灼得猛地缩回。
楚昭的玄铁剑立刻横在她身侧,剑刃折射的冷光扫过四周雾霭——方才玉珠引开的蛊人嘶吼声渐远,可这深山古坛的风里,仍浮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烫?\"楚昭低头看她泛红的指腹,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去握那只手。
他知道她腕间的咒纹此刻该是暗红的,像条火蛇正沿着血管往上爬。
沈烬却又凑了过去。
青铜碑的裂痕里,几行歪斜的古篆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被人刻意剜去大半后,偏生剩下的半角藏着最紧要的秘密。
她想起玉珠说\"星图入魂识\"时,自己眉心那阵锐痛——原来不止星图,连这残碑里的符文,也在方才的金粉入体时,在她识海深处烙下了碎片。
\"昭,你看这里。\"她指尖虚点在\"双生同烬\"四个字的残痕旁,声音轻得像怕震碎什么,\"玉珠说去皇陵找答案,可这符文......\"
楚昭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移动。
他本就过目不忘,方才金粉入体时,那些晦涩的古篆便如活了般在识海里翻涌。
当\"颠覆天下\"四个字撞入眼底时,他的指节骤然收紧,玄铁剑柄发出细微的嗡鸣。
沈烬察觉他的异样,转头便撞进他沉如深潭的眼底。
那潭底有簇火苗在烧——是十二年前火场里,他抱着濒死的她从废墟里爬出来时的眼神;是昨夜她失控烧了偏殿,他跪在地上捡她烧碎的帕子时的眼神;是此刻,他喉间滚出一句\"阿烬,这力量......\"时,带着暗哑的颤抖。
\"能替沈家报仇。\"她替他说完,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玉佩。
金粉在玉中流动的触感像心跳,一下下撞着她的掌心。
三个月前柴房里的血腥气突然涌上来——她躲在梁上,看他被皮鞭抽得血肉模糊,却始终把脸转向她的方向,怕她看见自己的血。
那时她想,若有一日能握住足够的力量,定要让所有害他的人血债血偿。
可此刻,这力量就藏在她和他的玉佩里,烫得她心慌。
\"也能让天下再陷战火。\"楚昭握住她抚玉佩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腕间的咒纹,\"前朝灭国时,我娘把半块玉佩塞进我怀里,说'双生劫,劫双生'。
原来不是诅咒,是......\"
\"是我们。\"沈烬接口,突然笑了。
她的笑里带着点涩,像尝了口陈年老酒,\"原来我们的命,从十二年前火场里他捡我,我捡他时,就缠成了一根绳。\"
雾霭突然翻涌。
楚昭的玄铁剑几乎是本能地划出半圆,剑风卷开一片迷雾,露出雾中那道银影。
银面杀手。
沈烬的瞳孔骤缩。
半月前在青竹巷,这人的淬毒短刀几乎划破她咽喉;三日前在相府后院,他的袖箭擦着楚昭心口飞过。
此刻他的银面沾着血,刀鞘上还挂着半片玉珠的白裙——显然是突破了玉珠的阻拦追来的。
\"墨云策要活口。\"楚昭低声道,反手将沈烬护在身后。
他能感觉到她隔着衣襟的灼烫,知道她此刻定是咬着牙在压咒纹——方才用烬火震碎光墙时,咒纹已经爬到了手肘。
银面杀手的刀出鞘了。
刀身映着月光,泛着幽绿的光,是淬过蛊毒的。
他的目光扫过楚昭的玄铁剑,最后落在沈烬颈间的玉佩上——那里的金粉流动得更急了,像在回应什么。
沈烬的手悄悄摸向袖中。
她能感觉到烬火在血脉里翻涌,只要指尖凝起火星,这杀手的银面便会在瞬间熔成铁水。
可楚昭的手突然扣住她的腕,温度灼人:\"上次反噬到心口,你疼得昏了三天。\"
\"那你呢?\"她抬头看他染血的衣襟,那是方才替她挡蛊人时留下的。
月光下,他眉骨处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下颌滴在玄铁剑上,绽开细小的血花。
\"我护着你。\"他说,声音轻得像十二年前火场里,他把最后半块冷饼塞给她时的语气。
银面杀手的刀光已经劈来。
楚昭旋身挥剑,金属交鸣声响彻祭坛。
沈烬望着他紧绷的后背,突然想起符文中那句\"双生同烬,同生共死\"。
她的指尖在袖中蜷成拳,能清晰地感觉到玉佩里的金粉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不是诅咒的灼痛,是某种更烫、更烈的东西,在把她和他的命,往一处熔。
银面杀手的刀势突然变了。
他虚劈两刀引开楚昭的剑,身影如鬼魅般闪到沈烬身侧,左手成爪直取她颈间的玉佩。
沈烬本能地后仰,却撞进楚昭的怀里。
他的玄铁剑擦着她耳畔划过,在银面杀手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可那杀手像是感觉不到痛,血珠刚溅出便被他甩向沈烬面门——是带毒的。
楚昭旋身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玄铁剑舞成密不透风的剑网。
沈烬贴着他的胸膛,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混着自己的。
她的指尖终于触到了袖中藏的火折子——这次,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
\"阿烬,看玉佩。\"楚昭突然低喝。
她低头,见两枚交叠的玉佩正发出刺目金光。
金光照亮了银面杀手的眼睛——那眼底有刹那的慌乱,像是见了什么最怕的东西。
下一刻,杀手的刀突然转向,直取玉佩。
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里,沈烬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望着那柄逼近的刀,突然笑了。
原来这双生劫,从来不是谁护着谁。
是他们,要一起,把这劫,烧成新生的火。
银面杀手的短刀离沈烬颈间的玉佩只剩三寸,刀锋带起的冷风刮得她耳尖生疼。
楚昭玄铁剑的剑脊重重磕在对方手腕,金属交鸣震得两人虎口发麻——杀手却像被抽去了痛觉神经,手腕一转,刀身竟顺着剑脊滑下,直取楚昭心口。
\"小心!\"沈烬脱口而出,袖中指尖骤然凝起一簇幽蓝火苗。
烬火刚触到空气便腾起热浪,祭坛石砖瞬间裂开蛛网状纹路——这是她强压着咒纹反噬的代价,腕间暗红蛇形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向手肘,每一寸都像被热油浇过。
银面杀手的瞳孔在火光中收缩。
他突然弃刀,左手成爪抓向楚昭握剑的手腕——这招是要废了楚昭的剑招,可他低估了楚昭的狠劲。
玄铁剑在楚昭手中旋出半弧,剑刃割开杀手小臂的同时,楚昭另一只手已扣住对方脉门,指力重得像要捏碎骨头。
\"阿烬!\"楚昭闷哼一声,后背突然一凉——杀手右腿暗桩弹出淬毒短刃,正划开他的衣襟。
沈烬的火苗立刻追着那道冷光烧过去,热浪裹着焦糊味扑来,杀手被迫松开手向后跃去,银面上多了道熔痕。
\"好个双生火。\"杀手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目光死死黏在沈烬颈间的玉佩上,\"墨云大人说,这东西能让死人开口。\"
死人?
沈烬的心脏猛跳。
她想起十二年前沈家满门被屠那晚,父亲临死前塞给她的半块玉佩,和楚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难道......
\"走!\"楚昭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他后背的伤口在渗血,却仍把她往玉珠的方向推。
方才玉珠引开蛊人时受了伤,此刻正倚着残碑喘息,可当她看见杀手逼近的瞬间,眼尾的朱砂痣突然泛起青光。
\"接珠!\"玉珠抬手一抛,掌心那枚青碧色玉珠骤亮。
沈烬本能地抬手去接,指尖刚触到玉珠便被烫得缩回——那不是普通玉,是活的,里面流转的光纹竟和她识海里的符文一模一样。
银面杀手的刀再次劈来。
这次玉珠没有退,她咬破指尖在玉珠上画了道血符,清喝一声:\"破!\"玉珠突然炸裂成千万道青光,像张网般罩向杀手。
杀手的刀砍在光网上溅出火星,可那光网却越收越紧,勒得他关节发出咔咔声。
\"趁现在!\"玉珠的声音发颤,显然这招耗力极重。
楚昭揽住沈烬的腰翻下祭坛台阶,沈烬回头看时,正见玉珠踉跄着跟上,她的白裙下摆已被血浸透——方才为了引开蛊人,她怕是受了不轻的伤。
三人往林子里狂奔。
沈烬能听见身后光网破碎的脆响,知道银面杀手挣脱了。
楚昭的脚步突然一顿,反手将她推进灌木丛:\"你和玉珠先走,我断后。\"
\"不行。\"沈烬攥紧他染血的衣袖,\"要走一起走。\"她能感觉到玉佩在发烫,金粉流动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像是在呼应什么。
或许这双生玉佩的力量,本就不该分开使用?
玉珠突然拽住两人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股奇力:\"跟我来。\"她引着他们钻进一片藤蔓缠绕的密丛,脚下的腐叶突然陷出个地洞——竟是条天然的地下暗河,水流声闷闷的,像野兽在喉间低吼。
\"跳!\"玉珠率先跃入水中。
沈烬被楚昭护着往下坠,冷水裹住全身的瞬间,她听见头顶传来银面杀手的怒喝。
楚昭的手臂勒得她生疼,却在触底时托着她的腰往暗河深处游——他们需要彻底甩开追踪。
不知游了多久,当沈烬的肺快炸开时,楚昭突然托着她浮出水面。
这里是片密林深处的水潭,月光透过树缝洒在水面,映出三人滴着水的影子。
玉珠瘫坐在岸边,扯下腰间的帕子按在腿上的伤口上——那里有个深可见骨的齿痕,是蛊人咬的。
\"他追不上了。\"玉珠扯动嘴角,\"暗河连通山腹,蛊毒追踪需要活物气息,我们在水里泡了半柱香,气息早散了。\"她的目光落在沈烬颈间的玉佩上,\"但墨云策不会罢手。
那杀手能找到祭坛,说明他们也破解了星图残卷。\"
沈烬摸向玉佩,触手的温度比方才低了些,可金粉流动的轨迹却更清晰了。
她想起符文中的\"双生同烬\",又想起楚昭后背的伤——原来这所谓的劫,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去皇陵。\"楚昭突然开口。
他拧着湿发上的水,目光穿过密林望向远处山巅,\"我娘的陵墓在青鸾峰,她临终前说'双生玉佩合,真相自现'。
或许那里......\"
\"嘘。\"玉珠突然抬手。
密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不是野兽,是人的脚步。
沈烬的指尖又开始发烫,烬火在血脉里蠢蠢欲动——这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楚昭的玄铁剑已出鞘,剑尖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林子里的阴影突然浓得化不开。
他们不知道,此刻正有一双眼睛,在密叶后死死盯着他们颈间的玉佩——那是另一个银面杀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