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砦.牢房
“李士诚,已经有人去和你们延州知州范信议和了,你猜,这次我们可会成功?”
李元皓噙着笑意,目光灼灼地投向墙上悬挂的人,眼底翻涌着兴奋与狂热的暗流,仿佛胜利已在掌中。
李士诚闻言,脸色微变,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心知肚明,李元皓此举,无非是想看他失态,满足他那胜利者的虚荣心。生死虽已不由己,他亦不愿让敌人从自己身上榨取丝毫愉悦。
他既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他的计策尚未成功。若成功了,此人早已得意忘形,而非这般故弄玄虚。
李士诚不屑的瞥他一眼,然后就闭上眼。
范信那厮,怯懦短视,鼠目寸光,不知能否识破这议和背后的杀局?十有八九怕是要落入圈套的。
就他那脑子,估计十成十被骗。李士诚把所有的愤懑与绝望,都死死的锁在合拢的眼睑之下。
不知何时起,李元皓便有了这癖好,总爱到牢中对着他絮絮叨叨。纵使多半时候自己都置若罔闻,李元皓依旧乐此不疲。
李元皓笑看眼前这个无声抗议的俘虏,心底愉悦不已。
他就是要让这块硬骨头亲眼看着,他所誓死守护的山河,如何被自己一寸寸碾碎。
布防图?你不说又如何?我自有办法!李元皓志得意满地睥睨着这位曾经的大齐守将,如今不过是他阶下待宰的囚徒。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李元皓仿佛已见那固若金汤的城池,在自己的铁蹄下轰然崩塌。
他缓步踱至牢门前,回首道:“李士诚,这几日,你可得好好用饭。否则……我怕你过几日,会食难下咽……哈哈哈……”
待那狂妄的笑声、脚步声彻底远去,李士诚才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片赤红。
悔恨如毒蛇噬心!
若非他刚愎自用,轻敌冒进,金明砦怎会如此迅疾地易手?
他原以为,凭借金明砦的天险地利与充足粮秣,足以支撑到援军抵达。万没料到,李元皓竟如此奸诈,派出大批兵卒诈降!
若非当初……若非当初他听了范信那蠢材“以德怀远”的昏聩之言,直接将那些降兵遣送南方,何至于十万精锐一朝覆灭!
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
若当时自己再心狠手辣些,将那些俘虏尽数……
李士诚只要忆及城破那日,满城百姓在党项铁蹄下哀嚎挣扎的景象,便痛彻心扉,恨不能立时撞壁而亡。
然而此刻,连求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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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州·知州府*
延州知州范信刚接到城门守将递来的一封信函。匆匆阅罢,心头猛地一阵狂喜。
他立刻吩咐属官去请辖下将领卢逊与都监李康健前来商议。
党项竟主动议和?议和好啊!
自李元皓兵临城下,他未曾有过一夜安眠。若此番议和功成,他便是立下擎天保驾之功!
不大会,卢逊和李康健便一前一后赶到了知州府。
范信迫不及待地将信递与二人,一脸热切地等着他们商议,究竟派谁为使才好?
然而,李康健读罢信函,眉头紧锁,疑虑重重。
“大人,此事恐怕……有诈。”李康健声音沉凝,将信递给卢逊。
范信心头一紧:“李都监何出此言?”
卢逊接信扫过,面上却是一喜。
金明砦十万雄兵尚非党项铁骑对手,何况他手下这些安逸了十多年的疲弱之师?如今党项主动递出橄榄枝,岂非天降之福?
范信见卢逊面露喜色,稍感心安,开口询问:“卢将军以为如何?”
卢逊开口:“知州大人,党项若真心议和,于我延州实乃天佑。只是……此事确需谨慎,以防其中有诈。”
范信听他回答的这般模棱两可,心中不由撇嘴。
李康健摇头,阻止道:“卢将军此言差矣!那党项狼子野心,岂会轻易言和?此信分明是诱敌之计!李元皓狡诈如狐,此乃故技重施,欲诱我军出城,一举歼灭!金明砦十万将士的冤魂未远,二位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他满面怒容,这信笺上的谎言昭然若揭!可眼前二人竟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议和?简直荒谬绝伦!若真有诚意,金明砦十万英魂的血债,又当如何?
范信脸色阴沉下来:“那依李都监之见,我等是议,还是不议?”
“当然不议!明知是虎穴,难道还要往里闯?只有蠢货才会那般做。”李康健厉声道。
范信被他这般指桑骂槐,气得脸色由青转紫。
这姓李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范信难道是贪生怕死之辈?
非也!
他身为延州数十万生灵的父母官!要对他们的性命负责,岂能轻易言战?若战事不利,必是血流成河!
案前三人一时僵坐无言,气氛凝重。
最终打破沉寂的仍是卢逊:“范大人,李都监,不若如此?我等先遣人假意应下议和,探探党项虚实。若其确有诚意,再行定夺;若其意在诱骗我军出城,我等也好早做准备,不至措手不及。”
范信闻言,眼睛一亮:“卢将军此计甚妙!既不贸然兴兵,又可试探党项真假。”
“妙计?”李康健怒极反笑,霍然起身,“怯战便是怯战,何须寻此冠冕堂皇的借口!莫要让我李某人轻看了尔等!”
他怒视着二人,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大齐若有一日真的亡国,便是因为有太多尔等这般软骨之辈。可悲!可恨!不怕敌寇如狼似虎,只怕袍泽似豚似彘!”
党项分明是吃人的豺狼虎豹,他们不敢直面,反在此——做那议和的白日梦。
若延州有失,那大齐是真的危矣。
不可以,他李康健决不能坐视。
“今日李某便将话放在此处!”李康健手指范信,字字如铁,“议和?我李康健第一个不允!我即刻上书朝廷,请旨定夺!在此期间,谁敢擅作主张,私下议和——”
他目光如刀,扫过范信与卢逊,“休怪李某翻脸无情!若他日延州城破,你,你!纵使九族尽诛,亦难赎尔等之罪!”
言罢,他愤然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范信被他这雷霆一喝,吓得面无人色。
虽心头怒火翻腾,却也深知李康健轻易动不得——此人不仅是谢相门生,更是嘉宁帝近臣!
他强压下惊怒,与卢逊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惧。
“卢将军……你看?”范信心有不甘,声音发颤。
卢逊喉头滚动,额角渗出冷汗:“大人……诛九族……您可敢冒此险?”他虽不愿直面党项铁骑,但他更不想被诛九族。
若战败,最多他一人战死沙场。
若诛九族,上到他七十老母,下到他那刚满周岁的孙儿......
罢了,再等等吧。
反正朝廷援军已在途中,若能再坚守十数日。是战是和,自有珩王殿下定夺。
“也罢……就依李都监所言。”范信颓然跌坐,满脸晦气。
他提笔蘸墨,手竟有些抖,草草写完回绝之信,交给随从送出府去,便步履沉重地折回了后院。
后花园中,范信的第五房妾室正倚栏赏花,见老爷从前头回来,忙不迭迎了上去。老爷已有半月余未曾踏足她房门,她念得紧。
此刻逮着机会,岂能不使出浑身解数缠上去?若能哄得老爷欢心,今夜或许便能留宿她房里。
她扭着纤细腰肢,娇声软语地唤道:“老爷~您可算忙完了,奴家等得心都焦了呢~”说着,就要往范信身上贴。
老爷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不止她那里没去,就是夫人和其他几个小妖精那里都没去。
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如此。男人三四十岁,正是如虎的年纪。她那天还专门在外面找了个郎中问询,临走时,郎中还特意给她开了好些好东西。
这些天老爷一直不来,她都没地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