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晚半夜,他咳血那会意识就清醒了,只是昏昏沉沉的还有些睁不开眼。
看着离去的背影,只见裙摆翻飞处,几朵墨黑海棠甚是好看。
凤倾城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她起身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回了‘半日闲'。
房间内,书生已悠悠转醒,正靠在床头,铃铛正用银匙轻轻舀起米粥喂向床榻之人。
“姑娘!”见凤倾城进来,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凤倾城抬手制止:
“你身子虚弱,不必拘礼。”
书生感激地点点头,目光落在眼前女子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凤倾城在他床侧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家中可还有亲人?”
书生一一作答,言语间满是感激:
“在下苏朔,乃洛阳人士,家中父母早亡,只剩我一人。此次进京赶考,不想却病倒在此。”
说到此处,眼中泛起泪光:
“若不是得姑娘相救,苏朔恐难活到春闱那日。”
凤倾城闻言,垂眸平静的看着苏朔:
“苏公子且放宽心,大夫说你这是旅途劳顿所致,需要静心调养,并无大碍。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此安心养病吧,争取早日康复,莫要耽误了科考。”
苏朔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接下来数日,苏朔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身体终于有所起色。
春闱前日,凤倾城拿出事先备好的银锭和绣着云纹的考篮,递到苏朔面前。这是她和素素亲自去挑的。
苏朔推辞再三,终是红着眼眶收下——篮中笔墨纸砚皆是上等。
其实他是真无银钱准备这么好的考篮,所以凤姑娘的好意,他收下了。这份恩情他会铭记于心。
贡院朱门开启那日,苏朔背着考篮踏着晨光,带着众人的祝福从‘半日闲’走出,一步一步迈进了考场。
“倾城,你说苏朔这次能高中吗?”素素有些好奇的问着旁边安静的女子。
凤倾城在茶馆里静静擦拭着茶盏,并未答话。仿佛那个在病榻前咳血的书生,从未出现在‘半日闲’一样。
之前十几天的朝夕相处,亦是大家的错觉一样。
京城谢府
清风居内檀香袅袅,谢知遥斜倚软垫,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
忽听知行压低声音:““禀公子,赵王、秦王对此次科考之事十分上心,。”
“赵王与秦王已在贡院周遭布下暗桩,凡有考官出入,必有人盯梢。听闻秦王昨日宴请了礼部侍郎,席间谈及新科进士.....”
话音未落,谢知遥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鎏金茶盏与青石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二人倒真是急不可耐。”他勾起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春闱尚未放榜,便急着拉拢人才,也不怕圣上猜疑。”
知行从袖中掏出一卷密信:
“公子,这是独行传来的消息。各地学子有望入今科前十的名单,皆在册。”
“还有——那被凤姑娘救下的书生,名叫苏朔,正是洛阳去岁秋闱会元,在当地士林颇有名气。此次春闱若不出意外,有望三甲。”
谢知遥眸光微闪,想起昨日暗卫传回的消息——凤倾城收留一咳血士子,不仅悉心照料请大夫,还资助银钱备下考篮。
彼时他只当是凤倾城怕惹上官司,毕竟书生晕倒在‘半日闲',如果出事,凤倾城和‘半日闲'必然逃不了一场官司。
此刻听来,心下倒生出几分疑惑来。
“这凤倾城,倒是有几分眼光。她一伸手便救了,可能入前三甲的士子。有那么巧的事情吗?”
他修长的手指叩击着扶手,
“去查查,她与苏朔到底是萍水相逢,还是另有隐情。亦或者她在这京城到底还有.....“知行领命,悄然退下。
谢知遥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轻声呢喃道:
“莫非是我小觑你了?”
洛府听雨轩
“雪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谢婉茗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
“阿娘,我说我心仪珩王殿下,非珩王不嫁。”
洛雪紧了紧手中帕子,攥着帕子的指尖已然泛白。
“雪儿,你,你,你非要气死我不成?”谢婉茗被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娘,我不是气你,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不能嫁给心仪之人,那还不如一辈子不嫁,我不想……”
洛雪竭尽全力想去说服自己阿娘。
谢婉茗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按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眼看不久的将来就是夺嫡漩涡,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却还巴巴的往里跳,你以为珩王就是良人。”
“珩王性格孤僻,在朝堂上孤立无援,特别难相处……”
她攥住女儿手腕,指尖微微发颤: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未过门,便故去的秦家姑娘,坊间还传珩王对秦家姑娘情深似海。当年在圣上面前,珩王可是跪求三年不娶,只为了那姑娘守三年。”
谢婉茗几乎是泪盈于睫,只要一想到女儿有意于珩王,她就心痛难忍。
“阿娘是过来人,最懂‘侯门深似海’的道理,何况这还是皇家。你若嫁过去,日后必定步步惊心!说不定就……”
洛雪眼眶通红,猛地抽回手:
“阿娘只看到凶险,却不知珩王殿下重情重义!秦家姑娘与他只是一纸婚约,他却能为她守三年。这在历朝历代皇家,试问有几人能做到?”
“他赈灾施粥时我亦亲眼见过,立在泥水地里给小儿施粥,满朝王公贵族,有谁能做到?”
她攥紧裙角,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倔强,“女儿不怕吃苦,也不惧危险,只要能嫁给他,能陪在他身边!”
“胡闹!”
谢婉茗抓起桌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间,洛雪被这声巨响惊得后退半步。
她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女儿的手都在发抖:
“珩王可钟情于你?你就口口声声非君不嫁,看来是我这些年来太惯着你了,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
“当年你小姨嫁入安国公府,成亲当日红盖头还未揭,就听闻夫君在烟花柳巷与人争风吃醋!后来府里庶子庶女不断,她抑郁成疾,不到三十岁就……”
话音戛然而止,谢婉茗别过头去,眼角泛起泪光。
洛雪心头一颤,记忆里温柔端庄的小姨骤然浮现。
可她很快咬住下唇,固执道:“珩王殿下与那些人不同!”
“够了!”
谢婉茗猛地转身,
“今日起你便在房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不许踏出!”
说罢甩袖离去,重重的关门声惊飞了枝头的雀鸟。
洛雪瘫软在地,望着满地碎瓷和狼藉,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