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辞拧开水杯,先递给乔卿,等她喝了几口,这才拿回来自己喝。
宋宴辞边喝水,边说:“你这一路都心事重重,介意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乔卿对宋宴辞没有隐瞒,坦然讲道:“李暄觉得年轻时候的谢老,跟我弟弟长得很相似。”
乔卿从网上找到谢老年轻时候的旧照片,递到宋宴辞手里,“你看看。”
宋宴辞仔细看了看,也有些吃惊,“还真的很像。”
将手机还给乔卿,宋宴辞漆眸一眯,沉吟道:“你怀疑乔先生的死,跟他的身世有关?”
“之前我就在想,假设谢旭是谋害父亲的真凶。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从身份来看,谢旭是谢家四公子,从小就生活优渥,要什么有什么,这就能排除他杀害我父亲是为谋财的可能。”
“从私生活来看,他俩交际并不多,也不存在感情纠葛,也就能排除情杀。”
当谋害立场都不存在的时候,谋杀也就不成立了。
直到今天李暄说谢老年轻时和乔隽模样相似,令乔卿困惑不解的谜题便都有了答案。
乔卿扭头看向宋宴辞,神色冷肃地说:“当一切谋害立场都不成立的时候,死者本身就是答案。”
简言之,乔福生的存在,就是谢旭犯罪的动机。
“我怀疑谢旭根本不是谢家的孩子。谢旭本人可能早就知道了真相,他甚至早谢老一步发现了谢家真儿子的存在。”
“他杀我父亲,是因为我父亲才是谢老的孩子。”
没听见宋宴辞的回复,乔卿侧头望去,发现宋宴辞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树干,眼神放空地望着山脚下的城市夜景。
以为宋宴辞心里不认同自己的分析,乔卿问他:“你认为我是在异想天开?”
宋宴辞摇头,他说:“提出假设,再去论证,这在数学中是很常见的解题法。”
“真相是什么,大胆去论证便是了。”
乔卿也是这么想的,“你刚才在走神,在想什么?”
宋宴辞收回眺望的视线,垂眸凝视着乔卿,不禁感慨:“我是在想,假如你没有出面帮谢昭,李暄就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那样,乔先生的死亡真相,谢老与乔先生的关系,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曝光?”
“..原来是在想这个。”
乔卿一歪头,放松地靠在宋宴辞肩膀上,她也有些感慨,“那天八方问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明明我以前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我说,因缘际会,一切偶然跟巧合,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现在看来,我帮的不止是谢昭,还有我自己。”
宋宴辞莞尔,望着乔卿额前那几缕被夜风吹起来的发丝,忽然说:“教练,现在的你特别有人情味。”
乔卿立马推开宋宴辞,站直了,抱臂质问他:“我以前没有人情味?”
宋宴辞沉默了下,实话实说:“第一次遇见你,我以为你是天底下最剽悍的女人。过了很久,我才发现你的本质是面冷内热。”
“而现在的你,哪哪儿都很好。”
乔卿唇角忍不住上扬,压都压不住。“你小子这张嘴,是跑回京都进修过?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是个哄人惯犯。”
宋宴辞直呼冤枉,“我也只哄你。”
乔卿挑了挑眉,望着夜色下男人越发深邃迷人的双眼,她赶紧扭头往山下走,“回家!”
这荒山野岭的,天为被地为榻,她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就地办了他。
宋宴辞赶紧捡起牵引绳,追了上去。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乔卿头也不回地说:“去谢家,拜访谢老。”
宋宴辞有些吃惊,“这么直接?”
乔卿:“我一惯喜欢速战速决。”
“倒也是。”
*
翌日。
黄昏时,谢修臣在自家院子里练太极剑。
练完一套剑法,回头看见刘泰回来了。
刘泰先倒了一杯茶。
等谢老练完太极剑,刘泰赶紧捧着茶走过去,“谢叔,您先喝茶,喝完茶,我有个好消息告诉您。”
谢修臣目光微顿。
他喝了口茶,将茶杯还给刘泰,这才抚摸着太极剑上的剑穗,问刘泰:“让你调查的事,进展如何了?”
刘泰一脸笑意,“谢叔,你让我调查的那个孩子,我查到了。”
“这么快?”谢修臣没想到刘泰这事办得这么迅速。
换做平时,少说也要一周时间才能调查出眉目来。
刘泰难言激动地说:“那是因为,乔隽这个小孩子,实在是太耀眼了!”
“都不需要我找人去查,只需要随便找几个人一问,就能问出个七七八八来。”
闻言,谢修臣心里一动,“...那孩子,很有名?”
这么有名...
“难道是个演员?”
“错了。”提起乔隽那孩子,刘泰的语气都难言骄傲:“那孩子,是个聪慧无双的少年科研天才啊!”
“您都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听说他前不久刚被咱国家第一军工厂的总工程师吴老收做了学生,还是唯一的亲传弟子!”
“那孩子真正是前途无量,根正苗红,天赋异禀!”
刘泰想把这世界上最好的夸奖词,全都用到乔隽的身上。
谢老听到这话,既震惊又激动。
“真的吗?”
“谢叔,我何时骗过你?”刘泰拍拍大腿,他说:“谢叔等着,我这就去拿平板,我下载了好多关于他的资料!”
刘泰赶紧把他的平板取来,把他下载的那些跟乔隽相关的新闻报告,挨个挨个地播放给谢老看。
谢老越看越激动。
“这孩子,还真的跟我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啊。”
谢老豁然扭头问刘泰:“有他父亲的照片吗?他父亲是哪一年生的,长什么样?你去看过他没?他...”
刘泰脸色一沉。
“谢叔。”
“乔隽的父亲,早就去世了。”
闻言谢老蓦地握紧手中的平板,他恍惚了片刻,才问道:“...是生病,还是意外?”
“说是在工地上意外坠楼。”
谢老不再吭声。
刘泰哀叹道:“乔隽的父亲,跟谢旭同岁,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他只读了个初中,就辍学进城打工了,后来靠本事成为工地上的小包工头,在柳城买了房,娶了个大学生妻子,生了一双儿女...”
时间局促,刘泰也只查到一些皮毛。
他还没有查到更深层的内幕。
谢老听着乔福生那孩子的生平,心里一阵阵揪着疼。
孤儿。
初中辍学。
进城打工。
...
刘泰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硬生生从他胸口剜掉一片片血肉。
“...你有那孩子的照片吗?”
“有!”
刘泰从平板中找到了乔福生在孤儿院的档案照片,和他当年在房地产公司的入职照片。
“这就是那孩子。”
那是两张寸照。
第一张寸照上,男童面颊清瘦,一双眼睛黢黑,直勾勾地看着镜头,表情有些木讷。
孤儿院的孩子,大多都是这种木讷无趣的眼神。
第二张寸照上的男人已经成年,稚气的五官彻底蜕变成冷峻的模样,他炯炯有神地注视着镜头,眼底充满了野心。
一刹那,谢老像老泪纵横。
“刘泰,你看这孩子,多像他舅舅啊!”
乔福生模样不像谢修臣,也不像他的妻子盛如意,却像极了妻子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子盛骁勇。
外甥肖舅,这种情况可不少见。
刘泰在拿到乔福生照片的时候,就发现乔福生跟谢叔的小舅子长得很像。
“谢叔。”
“乔福生,可能真是你跟盛姨的幺儿。”
谢老潸然泪下。
他用手捂着眼睛,低声啜泣了好几分钟,才强压下心中悲痛,哽声问道:“不是说,他还留了一双儿女吗?”
“乔隽那孩子,是哥哥还是弟弟?”
“是弟弟。”刘泰赶紧拿出乔福生遗孀和一双儿女的资料,“谢叔,这是那孩子一家人的资料。”
谢修臣拿帕子擦掉眼泪,待视线恢复清明,这才翻开资料细看起来。
“杨柳,省城大学外语系毕业生...”望着照片中杨柳的资料,谢老感慨道:“好小子,竟然娶了个大学生!”
看完杨柳的全部资料,谢老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也是不容易。”
虽然后来二婚了。
但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要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本就不容易。
二婚也能理解。
“乔卿,这是那小丫头的名字?”
刘泰颔首,“是。”
谢老将乔卿的资料仔细看了好几遍,才叹道:“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爸爸,正需要家人关爱的年纪,妈妈又改嫁了...”
“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连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福生如果看到这些,该急得团团转了吧。”
说着,谢老又模糊了视线。
他忍着悲痛的心情,将乔隽一家人的资料全部看完。
合上资料,谢老说:“刘泰,找个时间去榕城走一趟,帮我约见杨柳女士。”
“我得把他们一家子接回谢家!”
刘泰:“好,我今晚就亲自去榕城见杨女士。”
就在这时,刘泰的电话响了,是1号值岗亭那边的保卫打过来的。
“刘管家。”
“有个叫乔卿的年轻女子,说要拜访老爷子。”
“乔卿?”刘泰震惊不已。
同谢老对视一眼,刘泰赶紧请示谢老:“谢叔,乔卿小姐过来 了,说是要拜访您。”
谢修臣立马站了起来,吩咐刘泰:“你亲自过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