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涩花
姜皓月有七天没去找斯内普了。
不是不想，是气。气他把野蔷薇扔进运河时那副嫌恶的样子，气他看莉莉时眼里的光永远照不到自己身上，更气自己像个甩不掉的影子，追得累了，却连句像样的回应都得不到。
这七天里，她没再往蜘蛛尾巷跑，没去运河边等，甚至故意绕开能看见那栋破楼的路。她跟邻居家的女孩跳皮筋，去市场帮娘跑腿，把时间填得满满当当，像要把那个黑袍男孩从脑子里彻底挖出去。
可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比如看到墙缝里的蓝铃花，比如咬到面包的甜味，比如听到远处传来和他一样哑的猫叫。
第八天傍晚，姜皓月提着空篮子从市场回来，刚拐进自家那条巷，就撞见了堵在巷口的斯内普。
他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黑袍，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指节捏得发白。看见她时，他明显瑟缩了一下，像做错事的孩子，黑眸里没了往日的戾气，反倒藏着点慌乱。
姜皓月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冷了下去。她别过脸，假装没看见，低头往家走。
“喂。”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哑又急，像被什么东西卡着喉咙。
姜皓月脚步没停。
“姜皓月。”他又喊了一声，这次近了些，带着点小跑的喘息，“你站住。”
她终于停下，却没回头。后背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烫得像小火苗。
“这个……给你。”
一只脏乎乎的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捏着朵花。不是蓝铃，也不是蔷薇，是朵皱巴巴的蒲公英，绒毛早就掉了大半，花茎被捏得发蔫，一看就是从路边随便揪的。
姜皓月盯着那朵蒲公英，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他这敷衍的样子，笑自己居然还在期待什么。
“不要。”她声音硬邦邦的，转身想走。
“是我不好。”他突然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黑眸垂着，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上次……不该扔你的花。”
姜皓月愣住了。她从没听过他说软话，更没想过他会道歉。他就像块捂不热的石头，突然开口认了错，反倒让她手足无措。
“你扔不扔关我什么事。”她别过脸，嘴硬道，“反正也不是给你的。”
他捏着蒲公英的手紧了紧，花茎被掐断了一点，渗出点白汁。“我……我没地方找好花。”他声音更哑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姜皓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巷口墙角堆着堆垃圾，那朵蒲公英大概就是从那堆杂草里摘的。
她忽然鼻子一酸。气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原来他的道歉，是这样笨拙又可怜的样子。
“谁稀罕你的破花。”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抢那朵蒲公英，想扔掉，“难看死了……”
手指碰到他的指尖，烫得惊人。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把蒲公英往她手里塞：“你拿着。”
“不要！”
“拿着！”他的声音又急了，带着点不知所措的强硬，“我……我以后不扔了。”
姜皓月看着他。夕阳的光落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镀了层暖黄，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黑。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下巴尖得让人想戳一下，手里还死死捏着那朵快散架的蒲公英，像握着什么稀世珍宝。
巷口传来邻居的说话声，远处工厂的汽笛响了，拉得长长的，像声叹息。
她忽然没那么气了。
“给我吧。”她伸出手，声音闷闷的。
他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把蒲公英放在她手心。花瓣已经蔫得不成样子，绒毛掉了一地，扎得手心有点痒。
“以后别跟着她们了。”姜皓月捏着花，小声说，“她们不跟你玩，我……我可以跟你玩，但是你不能再扔我的花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黑眸里像落了点夕阳的光，没那么冷了。
那天晚上，姜皓月把那朵蒲公英夹在了最喜欢的画册里。虽然它又丑又蔫，还带着点垃圾场的味，可她看着它，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她不知道，斯内普在她转身回家后，还在巷口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全黑，才一步三回头地往蜘蛛尾巷走。他的手还保持着递花的姿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烫得他有点心慌。
而那堆垃圾旁的杂草里，还藏着好几朵被他掐断又扔掉的蒲公英。他挑了最久，才选出那朵稍微像样点的。
只是那时的姜皓月还不懂，这笨拙的歉意里藏着多少别扭的心意。她只当是赢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却没看到他转身时，黑袍下摆扫过墙角，带起的那片悄悄落下的、蒲公英的白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