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熏香混着草药苦味弥漫在空气中,萧沅望着床幔上绣着的流云纹,耳中还回响着乱葬岗上柳萱声嘶力竭的呼喊。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缠着浸透生肌散的纱布,却仿佛仍残留着柳萱拼死拽住他时掌心的温度。
\"醒了?\"柳萱端着药碗从屏风后转出,素色襦裙沾着几点药渍,发间随意插着的木簪还是三年前他在江南市集买的。她将药碗递到唇边轻吹,氤氲热气模糊了眼下的青黑,\"药王谷的老神仙说,这药得趁热喝。\"
萧沅就着她的手饮下苦涩的药汁,喉间却泛起莫名的甘甜。记忆突然闪回生死关头——当噬魂棺的吸力将他拖入深渊时,是柳萱毫不犹豫地反身扑来,用剑柄死死抵住他后心,自己的小臂却被铁链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吗?\"他指腹轻轻抚过她缠满绷带的手臂,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柳萱突然笑出声,眼角沁出的泪珠却坠入药碗:\"该问你才是。\"她抽出枕下染血的锁链碎片,那上面还嵌着几缕萧沅的黑发,\"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就算拼着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你死在我前面。\"
窗外忽有细碎脚步声,容玥抱着陶罐跌跌撞撞闯进来,发间绒球歪到一边:\"柳姐姐快看!是我求御膳房做的莲子羹,放了双倍的糖!\"小公主将陶罐往桌上重重一放,汤汁溅出洒在柳萱裙角。她浑然不觉,踮脚凑到萧沅床边,亮晶晶的眼睛蒙上水雾,\"萧叔叔骗人,说好了要吃我做的桂花糕...\"
萧沅笑着将她抱到膝头,听着她絮絮叨叨讲述乱葬岗后皇宫的变化。容珩连续三日未离御书房,容砚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要彻查幽冥教余孽,就连平日里最贪玩的容璋,也带着小太监们在宫里布下\"情报网\"。女童软糯的声音里,萧沅与柳萱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他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守护早已将他们与皇家紧紧系在一起。
七日后,萧沅执意要去御书房见容珩。柳萱扶着他穿过落英缤纷的长廊,指尖触到他因失血而冰凉的掌心,忍不住收紧力道。御书房内,容珩正在批阅奏折,案头堆着厚厚的密报,玄色龙袍上还沾着那晚激战的尘土。
\"萧兄!\"帝王猛地起身,震得朱砂砚翻倒,\"药王说你需静养百日,怎么...\"话音未落,萧沅已单膝跪地:\"谢陛下救命之恩。\"他从怀中掏出半截染血的斩龙剑穗,那是容珩掷剑救他时扯断的,\"若无陛下,臣早已葬身噬魂棺。\"
容珩快步上前将他扶起,眼眶微红:\"说这些做什么?你我本就该同生共死。\"他转向柳萱,郑重一礼,\"也多谢柳姑娘,若不是你...\"柳萱慌忙还礼,发间木簪轻轻摇晃:\"陛下言重了,萧沅于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让屋内三人都读懂了未尽之意。
窗外突然传来孩童笑闹声,容砚带着容璋捧着竹简跑来。十二岁的大皇子已褪去稚气,眉眼间隐约有容珩的威严:\"萧叔叔,这是儿臣整理的幽冥教残余势力分布图,还有这些奏折...\"他展开几份文书,\"儿臣提议设立'江湖督查院',将这次合作的模式固定下来。\"
萧沅靠在软垫上细细查看,心中涌起欣慰与感动。他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抱着《论语》的八岁孩童,如今竟已能站在朝堂之上谋划天下。容璋则凑到柳萱身边,神秘兮兮地掏出个小布包:\"柳姐姐,这是我偷藏的蜜饯,比御膳房的还甜!\"
暮色渐浓时,萧沅与柳萱漫步在御花园。残荷在风中摇曳,倒映在微波粼粼的湖面。柳萱弯腰拾起一片残荷,突然开口:\"那日在乱葬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声音发颤,\"我才明白,什么归隐江湖、自由自在,都比不上你活着。\"
萧沅将她轻轻拥入怀中,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我又何尝不是?\"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乾清宫,想起容珩布满血丝的眼睛,容砚日渐沉稳的面容,\"我曾以为守护是种责任,可现在...\"他收紧手臂,\"我想守护的,是你们每一个人。\"
柳萱抬头时,眼中已满是笑意:\"那我们就一起守着。守着这皇宫里的灯火,守着容砚他们长大,也守着我们的江湖。\"她从袖中取出个香囊,里面装着两人在乱葬岗捡的艾草,\"等你伤好了,我们去城郊的小院,种更多的芍药,再养只阿黄那样的狗。\"
月光爬上宫墙时,容玥的呼喊声远远传来:\"萧叔叔!柳姐姐!父皇说要开庆功宴,有你们最爱吃的烤羊腿!\"萧沅牵着柳萱的手转身,看见小公主蹦蹦跳跳跑来,身后跟着容珩、容砚和容璋。灯火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宛如一幅温暖的画卷。
这一刻,萧沅终于明白,感情的升华从不在惊天动地的誓言里,而在无数次生死与共的默契中,在日复一日的牵挂与守护里。他与柳萱十指相扣,走向那片灯火辉煌。那里有割舍不断的情谊,有共同守护的信念,更有他们携手走过的,关于爱与江湖的漫漫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