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天枢峰顶，月清漾的洞府深处，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月清漾盘膝坐在那张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床榻上。平日里清冷如月华的她，此刻却脸色煞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细密的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和鬓角，又被体内透出的极致寒气瞬间冻结，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在她精致的眉眼和发丝之上。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动着覆盖周身的冰霜簌簌落下。
素雅的云纹道袍表面，也凝结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冰晶。她的双手死死地按在小腹丹田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仿佛要徒劳地将什么东西从体内挖出去。
嘶——嘶——
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寒风刮过冰缝的抽气声，断断续续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玄冥寒毒，发作了！
这一次的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都要酷烈！
那股源自丹田气海最深处的、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极致冰寒，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孽龙，正疯狂地在她体内肆虐！
它冻结血液，冰封经脉，侵蚀着每一寸生机！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浸泡在万载玄冰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剧痛和冰碴摩擦的声响。
识海之中，更是如同刮起了恐怖的灵魂风暴，无数冰寒刺骨的意念碎片疯狂冲击着她的元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要将她的意识都彻底冻结、撕碎！
月清漾紧守着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疯狂地运转着《玄天凝冰诀》。
这门她修炼了数百年的顶级冰系功法，本是抵御寒毒的利器，此刻却仿佛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她越是催动功法，试图以自身精纯的冰灵力去压制、去炼化那玄冥寒毒，那寒毒的反扑就越是凶猛！如同火上浇油！
她体内原本精纯浩瀚的冰蓝色灵力，此刻被那诡异的玄冥寒气侵蚀，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黑色。灵力运转变得异常艰涩、凝滞，如同在粘稠的冰浆中挣扎。每一次周天搬运，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穿行，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收效却微乎其微！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却溢出几缕带着冰晶碎屑的暗红色血丝。
那血液甫一接触空气，便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砸落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不行！压制不住了！
月清漾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本源正在被这恐怖的寒毒飞速侵蚀、冻结！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润的气息，如同投入死寂冰海的一颗小小的暖石，穿透了洞府禁制，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
混沌圣体的气息！
是林皓！那孩子此刻正在他自己的院落中修炼《太虚衍天诀》！虽然距离尚远，气息微弱，但那股包容万物、化生万物的混沌本源气息，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瞬间吸引了月清漾体内那疯狂肆虐的玄冥寒毒！
如同饥饿的鲨鱼嗅到了血腥！
那原本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玄冥寒气，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它们不再满足于侵蚀她的本源，而是疯狂地想要冲破她的身体，朝着那混沌气息的源头涌去！
“啊——！”
月清漾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痛呼！身体猛地弓起！一股更加酷烈的、如同要将她灵魂都冻结撕裂的剧痛，伴随着那疯狂外涌的寒毒意念，狠狠冲击着她的意志！
她的身体表面瞬间凝结出更厚的冰层，整个人如同被封在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玄冰之中！只有那双绝望而痛苦的眼眸，透过冰层，死死地看向气息传来的方向，充满了挣扎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靠近他！再靠近一些！汲取那混沌本源的气息，或许……或许就能活下去！
这个念头带着灼热的、令人心悸的诱惑力，如同魔鬼的低语，猛烈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挣扎着，试图冲破体表的冰层，试图朝着洞府外冲去！
然而，体内的寒毒与想要外涌的意念激烈冲突，让她如同陷入最可怕的泥沼，寸步难行！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恐怖的剧痛和更快的生机流逝！
“不……不能……”一丝残存的理智如同最后的堤坝，死死抵挡着那汹涌的求生欲望。
她是他的师尊！是玄天宗的峰主！怎能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怎能去觊觎弟子的体质？怎能玷污这份师徒名分？！
“绮霜……”冷绮霜清冷而信任的目光仿佛在眼前闪过。那孩子对林皓的心思……她如何能面对？
绝望的泪水，混合着血色的冰晶，无声地从月清漾的眼角滑落，瞬间冻结成两条凄艳的冰痕。
体内的冲突达到了顶点！寒毒的反噬如同最后的疯狂！
噗——！
一口暗红逆血，如同喷泉般从月清漾口中狂喷而出！鲜血瞬间在寒玉地面上冻结，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冰花！
月清漾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覆盖周身的厚重玄冰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她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寒玉床榻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洞府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那刺骨的寒意，如同有生命般，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流淌。
……
林皓在冷绮霜的“加倍锤炼”和月清漾赐下的青木回天丹残余药力作用下，对力量的掌控更是突飞猛进。
虽然右臂的封印依旧在，但他已经能较为自如地运用那三成力量，施展出威力不俗、且控制精妙的“金乌初啼”。混沌圣体的潜力，正一点点被挖掘出来。
这日午后，林皓结束训练，准备去宗门的“庶务堂”领取这个月迟到的弟子月例，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低阶宗门任务可以接取，赚点贡献点。
林皓刚走进庶务堂大门，就感受到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循着感觉望去，只见殿内一角，几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正聚在一起，对着他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讥讽。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带着几分狠厉，正是那日在演武场带头嘲笑林皓、后来被冷绮霜目光吓退的魁梧青年——王莽。
“哟！这不是咱们圣女殿下亲自调教的‘宝贝疙瘩’吗？怎么，今儿个有空来庶务堂了？没在天枢峰拆房子玩？”
王莽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到。
他身边几个跟班立刻哄笑起来：
“王师兄，你这话说的，人家现在可是‘掌控力’大增，跑圈都不踩碎地砖了！”
“就是就是，听说圣女殿下亲自手把手教拳呢！啧啧，这待遇，咱们外门弟子羡慕不来啊！”
“切，不就是仗着走了狗屎运，觉醒了什么圣体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也就是个花架子！真打起来，王师兄一只手就能收拾他！”
“就是！一个刚入门的菜鸟，整天跟在圣女屁股后面，也不嫌丢人！”
刺耳的嘲讽如同针扎般刺入耳中。林皓眉头微皱，脚步顿住。他认出这几人正是那天在演武场围观嘲笑他的外门弟子。
看来上次被冷绮霜吓退，让他们怀恨在心，今天又来找茬了。
林皓不想惹事，尤其是刚惹得冷绮霜不快不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装作没听见，转身朝着领取月例的柜台走去。
“哎！别走啊！”
王莽见林皓想躲，以为他怕了，胆气更壮，带着几个跟班，大摇大摆地拦在了林皓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师弟是吧？”王莽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皓，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听说你拳法练得不错？圣女殿下亲自调教，想必很厉害咯？师兄我最近手痒，想找人切磋切磋，指点指点，怎么样？给师兄个面子？”
他故意把“指点”两个字咬得很重，挑衅意味十足。周围的弟子纷纷看了过来，窃窃私语，等着看好戏。
林皓看着挡在面前的王莽，感受着他身上筑基巅峰的灵力波动，心头一沉。这家伙明显是故意找茬。自己现在右臂力量被封印，只靠左臂和筑基七层的修为，对上筑基巅峰的王莽，胜算不大。
“王师兄说笑了。”林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师弟我刚入门不久，修为浅薄，拳法更是初学，不敢与师兄切磋。还请师兄让一让，师弟要去领月例。”
“呵，这么不给面子？”王莽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圣女殿下的高徒，架子就是大啊！看不起我们外门弟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林皓皱眉。
“没有？那就别推三阻四！”王莽踏前一步，气势隐隐压向林皓，“放心，师兄我会手下留情的，就随便过两招，指点指点你，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也让大家伙看看，圣女殿下亲自调教的‘圣体’，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身后的跟班也跟着起哄：
“就是！王师兄指点你，是你的福气！”
“别怂啊！是不是男人？”
“该不会是怕在大家面前丢脸吧？哈哈！”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不少目光都带着看戏和审视。
林皓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无法善了。对方摆明了要当众羞辱他，找回场子。一味退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嚣张，也显得自己太过懦弱，丢了天枢峰的脸面。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体内的混沌灵力开始加速运转，虽然被封印了七成，但圣体本源带来的磅礴气血和那初生的拳意，给了他一丝底气。
“好。”林皓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然，“既然王师兄执意要‘指点’，那师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既是同门切磋，点到为止，还望师兄手下留情。”
“哈哈！爽快！”王莽见林皓应战，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狞笑道：“放心，师兄我下手有分寸！走，去殿外空地！”
庶务堂外有一片专供弟子解决纷争或切磋的演武坪。很快，王莽和林皓要在演武坪切磋的消息就传开了，不少弟子都涌出来围观。一个是被圣女看重的混沌圣体新人，一个是外门小有名气的刺头王莽，这场面可不多见。
演武坪上，王莽大大咧咧地站在中央，活动着手腕脚腕，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林皓站在他对面三丈开外，脸色沉静，摆开了“金乌初啼”的起手式，右拳紧握，左拳虚握在前，重心下沉。
“林师弟，小心了！”王莽狞笑一声，毫无征兆地动了！他根本没把林皓放在眼里，连武器都没用，身形如猛虎下山，带着一股凶悍的气势，右拳紧握，灵力鼓荡，带起凌厉的破风声，直捣林皓面门！正是他最擅长的外门武技——开山拳！这一拳势大力沉，毫无花哨，就是要以绝对的力量碾压林皓，让他当众出丑！
拳风呼啸，瞬间即至！
林皓瞳孔微缩！王莽的速度和力量远超他预料！这一拳若是被打实，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重伤！
不能硬接！
林皓心中警铃大作！混沌圣体的本能让他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他脚下步伐急变，《太虚衍天诀》带来的灵动身法瞬间施展！身体如同风中柳絮，险之又险地贴着王莽的拳风向左侧滑开！同时，被封印的右臂下意识地抬起格挡！
砰！
一声闷响！
王莽的拳头擦着林皓的右臂外侧轰过，带起的劲风刮得林皓脸颊生疼！那沉重的力量虽然大部分落空，但仅仅是擦碰，也震得林皓右臂一阵酸麻，封印下的力量都隐隐躁动！
“躲得倒快！”王莽一击落空，有些意外，随即狞笑更甚，“我看你能躲几下！”
他拳势一变，不再直来直往，而是变得大开大阖，双拳如同狂风暴雨般轮番轰出！每一拳都带着筑基巅峰的浑厚灵力，笼罩林皓周身要害！拳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声势惊人！
林皓将《太虚衍天诀》的身法催动到极致，配合着混沌圣体带来的敏锐直觉，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转腾挪，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惊险万分地躲避着王莽的重拳。
他没有硬接，只能依靠灵活的身法周旋。偶尔避无可避，才用被封印的右臂或左拳进行格挡、卸力，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气血翻腾，手臂发麻。
在外人看来，林皓完全被王莽压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狼狈不堪。围观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果然是个花架子！只会躲！”
“王师兄还没用全力呢！”
“混沌圣体？就这？我看是吹出来的吧！”
“圣女殿下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王莽越打越得意，攻势更加猛烈，口中还不断嘲讽：“跑什么跑？不是圣体吗？不是圣女亲自教拳吗？就这点本事？来啊！跟师兄硬碰硬啊！”
林皓紧抿着嘴唇，眼神却越来越亮。他虽然在躲闪，但心神却异常集中。他在观察！观察王莽拳法的轨迹，观察他力量爆发的节点，观察他每一次变招间的细微破绽！
混沌圣体带来的强大感知力和《太虚衍天诀》赋予的冷静，让他在这看似狼狈的躲闪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分析对手！
王莽的拳法刚猛有余，却失之灵动，变招之间衔接略显生硬，尤其是左肋下和右肩胛两处，在全力爆发后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凝滞！
机会！
就在王莽又一次势大力沉的开山拳轰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林皓眼中精光爆射！
他不再后退！脚下猛地蹬地，身体不退反进！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瞬间切入王莽因出拳而露出的左肋空档！同时，一直被封印压抑的右臂，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和那初生的破晓拳意，将仅存的三成力量压缩到极致！
“金乌初啼！”
一声低吼！一道凝练如金色晶钻、带着撕裂空气锐啸的拳罡，如同初升的朝阳刺破黑暗，狠狠地轰向王莽毫无防备的左肋！
这一拳，时机、角度、力量、意念，完美契合！
王莽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完全没料到一直被压着打的林皓会突然反击，而且反击得如此刁钻狠辣！他想要回防，身体却因旧力未去而出现了那极其短暂的凝滞！
噗！
凝练的拳罡毫无花哨地轰在了王莽的左肋下方！
“呃啊——！”
王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他只觉一股锐利无比、又带着灼热气息的力量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他的肋下！
护体的灵力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肋骨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他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嘭”地一声重重砸在数丈外的地面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捂着左肋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演武坪上，一片死寂。
所有围观的弟子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刚才还气势汹汹、完全压制林皓的王莽，竟然被一拳轰飞了？！而且是一击必杀？！
一道道难以置信、充满震撼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场中那个缓缓收拳、微微喘息的身影上。
林皓站在原地，右拳缓缓放下，拳锋上那凝练的金光缓缓散去。他脸色也有些发白，刚才那一拳几乎耗尽了他被封印状态下的全部力量，牵动伤势的脏腑也隐隐作痛。但他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地上痛苦呻吟的王莽，又扫过那些目瞪口呆的外门弟子。
混沌圣体的气势，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还有谁想‘指点’？”林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