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缓缓吐出,淡淡的薄雾飘浮在他面,云一样团聚着,竟不散去。
隐约可见那雾团间夹杂了些许七彩色调,亦梦亦幻。
直等季逾指尖轻轻拂过,飘忽着才散向四面八方,糅入空气。
他这时不疾不徐才说:“我看不住。不去。”
“那你去捉鸡魅。”莳柳没闲注意他吐出的烟气的不寻常,只对他要死不活的做派有点嫌厌。
季逾掸落烟灰,仍是半死不活的语调:“那个看着身强体壮的,我更制服不了。”
莳柳简直要被他气死:“你不是捉妖的嘛,这么小个妖祟还收不了!”
季逾肯定:“收不了。”
“那你家里那么多妖怪哪里弄来?”莳柳气问。
“哎,你还不赶紧把会动这位先抓住,可就要跑了。”季逾目光从扬挑的眼角斜投出,落在蠢蠢欲动的鸡魅的身上。
“你本事这么大,干嘛不把不动的一个捉在手里,再对付会动的一个?或者,你先把其中一个一具尸体毁去也行啊。”
毁尸?
人间一具尸体都对应着冥界一个阴魂,死去的人不被发现,无人超度,其魂魄便跨不过去奈何桥,进入不了轮回晷。
阴魂在冥界游荡久了,会成为怨灵,因某些牵挂跑回阳界,则是野鬼。
有意无意都会害到人。
死于非命的阴魂告冥状请判官做主已经很难——因为尸体有人占用,它不是真正的尸,家人朋友都以为人是活的。
“活人”之魂何来冤情?
倘若将尸体毁去,阴魂更来处难溯,导致怨念更深。
怨灵多于阴阳两界来说都不是好事。
在万憝寒潭里吃了十来次亏的莳柳最是明白怨灵的可怕。
她不能明知其害还增长其力。
跟绣花的没法统一思想,莳柳干脆就不搭理他,自己去捉鸡魅。
瞧见她跺脚走时乜来的一记死鱼眼,季逾解释:“不是我不帮忙,我是真搞不定。”
莳柳信他个鬼——拳脚上比不过,不是还有他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术法和神器嘛,不然他那些妖怎么来的?
分明他就是想袖手旁观,看她戏剧找乐子!
莳柳眼风都不屑给他一个,几个健步奔向已后退了十米远的鸡妖男。
她穿的紧身裙,踏着一双细跟鞋,哒哒哒大幅度的动作也显得局促,有种空有力气手段难施展的束缚感。
但也只是感觉不利落,因为三秒钟后她就凭自己强悍如电的神力再次捉到了鸡魅。
知道鸡魅马上又要溜回陈昧身上开车逃跑的同时,她指尖散去些许灵力,使招来术将红色宝马的车钥匙瞬了过来。
果然,当她手里鲜活的人身再度僵死下去时,不知状况的陈昧又在车里捣鼓着要开车了。
这次莳柳不急着去阻止她。
莳柳拖拽着死沉死沉的成年男尸慢慢走向陈昧。
找不着钥匙的陈昧从车上下来:“都是天生地养的生灵,如今一样是苟延残喘,多活一日算一日,何必赶尽杀绝。”
莳柳把男尸靠到车轮边,冷厉说:“你若不害命夺尸,我或不为难你,但你既为非作歹了,就饶不得了。”
陈昧嗤笑:“果然是神族,自己都不知能活几日也不忘慈护苍生!”
莳柳觉得自己没她想的伟大,私以为自己只是想把在万憝寒潭中所受伤害的账,算在这些滥杀无辜,导致怨灵力量日渐增强的妖灵的头上。
“我给过你机会舒服死,是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手重了。”莳柳说着,一步步逼近红裙女人。
女人本能防御贴着车身往后退避。
到了车尾拐角,她突然停下了动作——俊挺高大的季逾就闲闲靠在她右手边的一辆车侧吸烟。
神态轻松,看起来比莳柳还厉害的样子。
似乎看出了她的顾忌,莳柳陡然心生一计。
嘴角邪魅抿展一笑,她于是隔着车顶撒娇似地对季逾说:
“亲爱的,虽然我的确很厉害,平时保护你不成问题,但是像遇到今天这种狡猾又难缠的妖精的时候呢,你就不要这么气定神闲啦!”
“你一个凡人,零星法力没有,该躲远点的时候就躲远点,这要万一被妖怪捉住了拿来威胁我,我要在道义和爱情之间如何选择?”
“我几千年来就遇上你这么一个好看且合眼缘的对象,宝贝得不得了,要一个没留意让妖怪把你害了去,我会伤心死的。”
莳柳无疑是打诓戏耍鸡魅和季逾两个,预备利用求生心切的鸡魅去纠缠置身事外的捉妖师,好从他们的打斗中观察针线功夫顶绝的季逾术法方面的能力。
她肯定季逾听得出她言语里的整蛊,傲娇的他一定会朝她黑脸。
然而不知怎么,一车之隔的他从“亲爱的”一词飘出时起,他便停止吸烟的动作,两目微怔地凝视着她。
起初,莳柳以为那是猝不及防的震惊,慢慢她才咂摸出他幽深的眼眸里投射出来的竟是叫“温柔”的东西。
他因为什么而对她表现温柔?
因为她一脸明媚地朝他撒娇了,显露万年苍松的她少女一样娇艳的一面,他寂寞孤僻的心湖荡漾了?
不会的。
这死男人天生性情怪异,哪里会对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性生出柔柔的情爱思想!
“那我现在躲起来还来得及吗?”季逾接她话茬问。
“当然来不及啦。哈哈哈……”
莳柳还没搭话,陈昧忽然一个闪身窜出,以一道铁链般的妖煞缠绞上季逾玉白修长的脖子,牵拽着挟持在手里。
莳柳奸计得逞,旋即把温柔什么的疑惑抛诸脑后,专心看戏。
只见季逾在被妖煞束颈的第一时刻就出手反击了。
他率先掌心凝起一道色彩淡淡的七色灵力从肩侧向后方的陈昧击出,在陈昧以妖术化去力量后,他接着又击出一柄淡淡气雾形态的灵刃。
他使出的法术软绵绵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花招倒是不少:又是召风,又是唤雾……
幻出的兵器形态绚烂悦目,就是一击即碎。
反抗半天,硬是不能从一个比自身矮小半截的女人手里逃脱出来。
莳柳没法不怀疑他有意藏拙。
为了探出他老底,莳柳决定不管,甚至还火上浇油说:
“你拖住她,我先把这具男尸七窍两道封死,让她没法附灵再来救你。”
这话不出所料惹急了鸡魅,随即她将季逾脖颈绞得更紧。
表情透出狠厉。
试图威胁莳柳。
季逾呼吸困难,几声咳嗽卡在喉咙溢不出,憋回至胸腔内,闷闷震了几震。
他润白脸庞因血液不循环肿胀成注水的猪肝。
前所未有的扭曲丑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