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像是被施了石化咒，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
*父亲？*
这个称呼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汤姆·里德尔对“家庭”这个词有多么冰冷彻骨的厌恶。他痛恨母亲为爱放弃魔法的“懦弱”，鄙夷父亲身为麻瓜的“低劣”血统。等到他再长大一些，力量足以支撑他那份傲慢时，他对“里德尔”这个姓氏的憎恶更是达到了顶峰——那是他急欲抹去的耻辱烙印，是他誓要彻底改变的“污点”。他甚至不惜撕裂自己的灵魂，也要创造一个全新的、只属于黑暗的“伏地魔”。
哈利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要去“取代”那个从未存在过的“父亲”的位置。从一开始，他接近汤姆的目的就充满算计，掺杂着未来无数牺牲者的血泪。他的出发点从来就不是纯粹的父爱，而是为了那个更庞大、更冷酷的目标——拯救那些在汤姆未来阴影下挣扎的人。他像一个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骗子，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
可这个孩子……这个他亲眼看着从阴冷孤儿院里走出来的孩子，竟然主动地、清晰地将“父亲”这个沉重的称呼，冠在了他的头上？将他放在了与那个被汤姆唾弃的“母亲”同等的高度？
与其说是意外的惊喜，不如说更像一场令人惶恐不安的幻梦。哈利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的弧度，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灼烧的愧疚感。
哈利·波特其实很容易满足。或者说，当他把汤姆·里德尔放在心中某个过于重要的位置时，一声“父亲”所带来的冲击力，那瞬间汹涌而至的、被认可的暖流，竟然足以短暂地麻痹掉所有的伤痛——那些因为欺骗而产生的愧疚，因为预见黑暗而背负的绝望。那种感觉，就像在贫瘠的沙漠中播种，本不抱希望，却意外收获了一片绿洲。付出之后意外收获的“爱”（哪怕是扭曲的、带着试探的），让哈利在巨大的错愕之后，心底竟真的涌起一股近乎狂喜的暖意。这暖意如此汹涌，以至于身边阿尔维斯和西格纳斯那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惊诧目光，都被他彻底忽略了。
“你……你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就当父亲了？！”阿尔维斯指着哈利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铛，声音都拔高了。
哈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他看向汤姆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暖意：“我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这句话像是对阿尔维斯的解释，又像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确认。
汤姆将哈利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那最初的震惊，随后涌上的苦涩，再到此刻眼底难以掩饰的柔和与……某种近乎软化的光芒。他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心底却像毒蛇舔舐着猎物般升起一丝冰冷的满足感。他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
“父亲，” 这个词再次清晰地被他吐出，舌尖轻轻抵住齿间，仿佛在品尝一颗包裹着甜蜜毒药的糖果，带来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快感。“不如……我们来玩一场吧？” 他指了指旁边的决斗台。
*父亲*。
这两个字在齿间碾磨，让汤姆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扭曲的掌控感。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纽带，这层“父子”关系脆弱得像一张薄纸。但“父亲”这个词本身所蕴含的力量，那种被社会规则默认的、最原始也最牢固的纽带感，却让他着迷。血缘关系，这本该是所有关系中最天然、最有力、也最难以彻底斩断的联系。光是想象着“血脉相连”这种特性，就足以令人心醉神迷。如果对象是哈利……那将不仅仅是愉悦，更是至高无上的掌控与占有的满足！那将是多么完美的锁链！
可惜……他们不是。汤姆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带着贪婪的叹息，舌尖下意识地舔过齿列。但……他模糊记得，似乎在禁书区某本布满灰尘的、记载着古老禁忌魔法的典籍里，看到过关于“换血秘仪”的零星描述？那或许能达到这种……令人心驰神往的效果？少年魔王阴暗的思绪在禁忌的边缘危险地游走了一瞬。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足以惊世骇俗的心思藏进眼底最深处，脸上只留下纯粹的、带着期待的少年意气，主动转身，轻盈地跃上了决斗台。
***
这场决斗，带着一种宿命轮回般的诡异讽刺。
哈利绝大部分精妙而致命的战斗技巧，几乎都是从未来那个被称为“伏地魔”的敌人身上，在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学来的。那些闪避、反击、预判的角度和时机，都浸染着黑暗君主的战斗本能。而此刻，他却将这些源自“未来伏地魔”的技巧，以面对面的形式，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少年汤姆·里德尔”的面前。
过去、现在和未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揉捏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荒诞的闭环。上一秒的“果”（伏地魔的战斗方式），变成了下一秒的“因”（哈利此刻的招式），因果纠缠，难分彼此。
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在经历了三年残酷战争、无数次直面死亡洗礼的哈利面前，即使天赋卓绝如汤姆，此刻的赢面也并不大。但汤姆·里德尔，他天生就为杀戮而生！他的战斗风格，与其说是决斗，不如说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猎杀。
少年在攻击方面的天赋可怕得令人心惊。他能在高速移动和密集施咒的间隙，如同精密的仪器般瞬间计算出对方魔杖的射程、咒语的威力以及施放间隔。他对从各个刁钻角度袭来的魔咒有着近乎本能的预判和精准闪避，攻击时大胆张狂，带着摧毁一切的压迫感，防守时却又谨慎得滴水不漏。哈利惊讶地发现，对上汤姆，感受到的压力甚至比刚才对阵经验丰富的阿尔维斯还要大！那种冰冷、高效、步步紧逼的节奏，带着一种纯粹的、只为胜利（或者说摧毁）而生的冷酷。
汤姆将魔杖舞动得如同手臂的延伸，杖尖划出道道残影，体内的魔力被他压榨到极致，一道道咒语如同疾风骤雨般袭向哈利。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眼底闪烁着近乎病态的兴奋光芒，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在压力下被迫展现出最璀璨的光芒。他愉悦地看着哈利在战斗中越来越专注，翠绿色的眼眸亮得惊人，整个人的气场如同被点燃！
看吧！只有在他面前！只有在他汤姆·里德尔给予的压力下！这个人才会爆发出如此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光彩！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哈利！
哈利已经尝试了无数次缴械咒（“除你武器！”），但都被汤姆以惊人的反应速度或精准的障碍咒（“盔甲护身！”）化解。什么都敢尝试的格兰芬多，在又一次咒语落空后，干脆放弃了巫师的传统打法，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他效仿了之前那两个高年级生最原始的肉搏战术，以纯粹的物理冲撞和敏捷的身手，在汤姆惊愕的瞬间，一把抽飞了他手中的魔杖！
哈利活学活用，成功将战斗拉入近身格斗。他用结实的手肘牢牢抵住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将对方压制在冰凉的决斗台地面上。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汤姆的脸上，结束了这场异常激烈的战斗。
“你很厉害，父亲。”少年仰躺在冰冷的台面上，非但没有丝毫被压制的恼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的鼻息也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有些急促，温热的呼吸拂过哈利近在咫尺的脸颊。
此刻，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鼻尖几乎相触，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热度和剧烈的心跳。汗水交融，呼吸相闻。表面上，竟呈现出一种难得的、甚至堪称和谐的亲密姿态。
然而，在这层亲密的表象之下，汹涌的暗流从未停歇。一个心底翻腾着无法消解的怀疑、被领地侵犯的怒意和日益膨胀的控制欲；另一个则在短暂的温情中，暂时遗忘了那沉重的告密者的内疚、面对命运时的苍白无力以及深藏的秘密带来的恐慌。
哈利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这个他因为一声“父亲”而心绪纷乱、暂时卸下些许防备的时刻，那个刚刚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年，在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自己一丝不苟的校袍之后，会平静地踏入霍拉斯·斯拉格霍恩那间充满糖果甜腻气息的办公室。而汤姆的手中，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小瓶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金光的液体——福灵剂。他将要用它，作为撬开真相的钥匙，从容不迫地翻开哈利永远不想让他触碰的那一页书——关于魂器，关于撕裂灵魂以求永生的禁忌知识。命运的齿轮，在一声“父亲”的余音中，冷酷地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