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紧抿着薄唇，唇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但下一秒，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便在他脸上绽开。只是那笑容深处，唇瓣下隐约露出的牙齿泛着冷光，幽深的黑眸里更是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阴戾，连壁炉里苟延残喘的幽绿火苗都仿佛感知到了危险，猛地瑟缩摇曳了一下。
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像被精准的钟表齿轮推动着，单调而规律地碾过。每一天的开始，都毫无新意地锚定在喧嚣的早餐时间。
斯莱特林的长桌总是比其他三个学院显得更“精致”一些。传闻中，那些高贵的纯血家族嫌弃霍格沃茨家养小精灵的手艺过于“粗鄙”，特意从自家的仆役里精挑细选了一对，专门负责伺候斯莱特林小主人们的肠胃。银盘里堆叠着精致的糕点、温热的熏肉、新鲜的水果，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的奢华气息。
汤姆用银勺舀起一小块布丁，机械地送入口中，几乎没有咀嚼便咽了下去。舌尖的甜腻对他而言毫无意义，那点微不足道的感官愉悦，如同尘埃般不值一提。未来的魔王，怎会耽溺于这等浅薄的享受？*力量才是唯一的飨宴。* 他在心底无声地宣告。
“嘿，汤姆！” 一个带着明显愉悦的洪亮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只厚实的手掌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啪”地一声拍在了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孩子心底瞬间涌起一股被冒犯的强烈不悦，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但就在他扭过头的瞬间，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无可挑剔的微笑面具。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深邃的黑眸，此刻竟也奇迹般地漾起清澈的光泽，如同映着晨星的深潭，整个人显得既乖巧又讨喜。
“早上好，斯拉格霍恩教授。” 他的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感。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显然对这个回应满意极了，圆润的脸上堆满笑容，小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精光。他仿佛又看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一个未来可以纳入他“鼻涕虫俱乐部”名人堂、供他炫耀的得意门生。
“诶？”他故作惊讶地环顾了一下汤姆周围空荡荡的座位，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不和同学们一起坐啊？一个人多孤单。” 他刻意忽略了那些斯莱特林学生投向这边的、带着明显疏离甚至轻蔑的眼神。
果不其然，斯拉格霍恩满意地看到汤姆眼中那点刻意营造的“晨星”光芒黯淡了下去，蒙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委屈的阴霾：“教授，您知道的……我是个混血。” 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低落。在斯莱特林这潭深水里浸泡了三个月，汤姆早已摸清了这里的游戏规则——血统是划分阶层的无形高墙，而他，被明确地划在了墙外。
霍拉斯立刻展现出他那招牌式的“宽容”与“善意”，像一位慈祥的长者般用力挥了挥手，海象般的胡须随之颤动，圆滚滚的肚子也跟着晃悠：“噢！我亲爱的孩子！别让那些陈腐的观念困扰你！” 他声音洪亮，仿佛要让整个礼堂都听到他的“公正”，“在我眼里，才华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混血，你也是最棒的！毋庸置疑！”
*别有用心、爱慕虚荣的老白痴。*
看着斯拉格霍恩心满意足、迈着方步离开的背影，汤姆在心底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霍格沃茨的教授里，就数这个斯拉格霍恩最是“精明”，但也最是愚蠢。
说他“精明”，是因为他深谙人心。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刻，精准地戳中别人的痛处或窘境，然后再像救世主般降临，施以廉价的安慰和鼓励，把自己包装成一位宽厚仁慈、慧眼识珠的导师。对于那些身处困境、渴望认可的人来说，他这套把戏确实像黑暗中的灯塔，怎能不让人“感恩戴德”？他收集“天才”如同收集珍稀的邮票，不过是为了装点自己的收藏册，满足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说他愚蠢，则是因为他有着太多显而易见的欲望——对名声的渴望，对社交的沉迷，对“潜力股”病态的收集癖。这些赤裸裸的欲求，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靶子，都是极易被利用的弱点。而更愚蠢的是，他对此浑然不觉，甚至沾沾自喜，在贪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把柄越多，死穴就越致命。* 汤姆冷冷地想。
当斯拉格霍恩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着步，心中或许正得意地感叹“小孩子就是好哄骗”时，他口中那个“好哄骗的小孩子”，正用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目送着他，在心底轻蔑地宣判：*天真又愚蠢的老废物。*
汤姆优雅地取过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掉嘴角根本不存在的糖渍。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从容和冷漠。然后，他干脆利落地起身，像丢弃一件无用的道具般，离开了那张堆满奢华食物却弥漫着虚伪气息的长桌。
***
上午的第一节课，是变形课。
汤姆的目光扫过早已烂熟于心的课表，视线停留在“变形课”三个字上时，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啧声从唇齿间逸出。那细微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
他并非不喜欢变形术本身。恰恰相反，这种将一种物质形态精准地转化为另一种的高深魔法，其背后蕴含的力量法则和对意志力的极致要求，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他厌恶的是这门课的授课者——阿不思·邓布利多。
*那个老蜜蜂……* 汤姆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这个穿着星星月亮袍子的老头，是他唯一无法轻易看透的人。邓布利多的目光像穿透迷雾的灯塔，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却又仿佛能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那份深不可测的平静，那份洞悉一切的睿智，让汤姆感到一种如芒在背的危险。无法掌控，就意味着潜在的威胁。而汤姆·里德尔最厌恶的，就是无法掌控的事物。
这份警惕并非空穴来风。早在九月一日之前，那个改变命运的夏日，他就见过这个人。
记忆清晰地浮现：伦敦街十五号那扇熟悉的木门被敲响。门外站着的，正是这个胡子长得能塞进腰带里的男人。他穿着色彩鲜艳得有些可笑的格子大衣，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脸上挂着过分和煦的笑容。
“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却让站在哈利身后的汤姆本能地绷紧了神经，“请问汤姆·里德尔先生在吗？”
那一刻，汤姆就从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眼睛里，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剥开他所有伪装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