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
这两个字,不像将军的“荣耀”那般冰冷。
它们带着一种原始的、灼热的诱惑,直接在秦川的神魂中炸开。
不是声音。
是一种本能的召唤。
殿堂里,那座压碎了堕影卫骨骼、冻结了他们魂火的威压大山,出现了一丝松动。
将军举着镇渊剑的动作,凝固了。
他那张被黑暗笼罩的脸,第一次,从秦川身上移开,转向了他身后那张由尖叫魂体构成的王座。
一种新的、更古老的对峙,在这片平台上悄然形成。
将军是锁。
王座是饥饿。
而秦川,是那把可以同时开启锁、喂饱饥饿的钥匙。
“别听它的。”
将军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宣判,而是带上了一种警告,一种急切。
“它诞生的那一刻,就只懂得两件事。”
“饥饿,与欺骗。”
“它在骗你……”王座那混乱的意志,再一次涌入秦川的脑海。
这次,不再是简单的词语。
是一幅幅画面。
一片无垠的星空,无数世界像沙砾一样漂浮,然后,一只无法形容的巨口,将它们一口口吞下。
那是门外的“东西”。
画面再转。
是将军的第一军团,他们不是被献祭给了王座,而是他们的魂火,被那只门外的巨口,隔着门缝,一点点吸干。
将军铸造王座,是为了堵住那条缝。
“看到了吗……”
“他堵不住……”
“他只是在拖延……”
“开门……吃了它……才能结束……”
王座的意志,像一个天真的孩童,在描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打开门,把外面的怪物吃掉,一切就都解决了。
多么简单。
多么诱人。
“它所谓的‘吃’,是用我们的世界,去和门外的虚无同归于尽!”将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怒意。
他转向秦川,那股被王座干扰的威压,重新凝聚,变得更加专注。
“它本身,就是深渊意志与三万八千道绝望执念混合的怪物!”
“它渴望的不是战胜,而是彻底的释放,是让一切都回归它最喜欢的混乱与虚无!”
将军一步步向秦川走来。
他脚下的黑石地面,随着他的脚步,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把钥匙给我。”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我来加固封印,这是它唯一的用处。”
“钥匙……是我的……”王座的意志,变得尖锐而贪婪。
一股吸力,从王座上传来,不再是针对那些残存的堕影卫,而是全部集中在了秦川胸口的青铜碎片上。
一冷一热,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秦川身上拉扯。
将军的力量,是秩序的、冰冷的、要将他固定成墙的一部分。
王座的力量,是混乱的、饥饿的、要将他当成撬开罐头的工具。
“呃……”
秦川感觉自己的神魂要被撕裂了。
他看到王二麻子趴在地上,巨大的骨架已经碎裂过半,那簇代表着“桂花糕”执念的魂火,在两股力量的夹缝中,随时都会熄灭。
他看到左威,被将军的力量强行维持着存在,那双幽蓝的魂火里,空空荡dàng,只剩下麻木。
他们,还有那些被碾成骨粉的同袍,都只是这场持续了三千年拔河比赛中,被磨断的绳子。
现在,轮到他了。
凭什么?
王二麻子吼出的那三个字,在秦川的脑海里回响。
凭什么!
“你们……”
秦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的身体,在那两股力量的拉扯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都把我当成工具。”
将军的手,即将触碰到他。
王座的吸力,几乎要将他胸口的碎片扯出身体。
“我不是工具!”
一声怒吼。
不是来自喉咙,而是来自神魂的最深处。
胸口的青铜碎片,没有被任何一方夺走。
它仿佛听到了秦川的怒吼,那股灼热的暖流,猛地爆发开来!
那不是将军那种镇压一切的黑暗。
也不是王座那种吞噬万物的饥饿。
那是一种更古老的、更中正平和的、仿佛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光。
光芒,从秦川的胸口绽放。
嗡——!
一股无形的波纹,以秦川为中心,向整个平台扩散开去。
将军伸出的手,被这股波纹弹开,他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后退了一步。
王座上那无数尖叫的魂体,在这光芒下,发出了无声的哀嚎,那股贪婪的吸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压在王二麻子身上的威压,散了。
强行禁锢着左威魂火的黑暗,也散了。
整个殿堂,那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将军和王座的意志,被这片突如其来的光芒,荡涤一空。
安静了。
三千年来的第一次,这座殿堂里,没有任何意志在咆哮,没有任何力量在拉扯。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古老的存在感。
“呼……哈……”
王二麻子大口地喘着气,尽管他根本不需要呼吸。
他撑起半边身子,呆呆地看着站在光芒中心的秦川。
左威那即将熄灭的魂火,也因为压力的消失,重新稳定了下来,那两点幽蓝的星火,映出了秦川的身影,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
“你……”
将军看着秦川,看着他胸口那片不再是碎片,而是仿佛化作了一轮小小太阳的青铜。
他眼中的黑暗,在光芒的照耀下,第一次显露出了一丝波动。
“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死。”秦川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砸在黑石地面上的石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光芒。
这股力量,不属于他,但此刻,却愿意听从他的意志。
“我也不想成为墙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将军,看向那张安静下来的王座。
“更不想成为你开门的工具。”
王座没有回应。
它似乎也被这股力量震慑住了。
秦川往前走了一步。
他走到了王二麻子的身边,光芒笼罩了他,他身上那些碎裂的骨骼,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将军,你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秦川的目光,重新落回将军身上。
“用人命去填,一代又一代,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封印。”
他又看了一眼王座。
“它说,打开门,吃了外面的东西,才能一了百了。”
“你们都说自己是对的。”
秦川环视着这片死寂的平台,环视着那些散落在地的枯骨。
“可你们所谓的‘对’,代价是我们。”
他伸出手,那片青铜的光芒,在他的掌心汇聚。
“现在,我有了第三个选择。”
将军握紧了镇渊剑,剑身上的黑暗,在秦川掌心的光芒下,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钥匙,不是这样用的。”将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那应该怎么用?”秦川反问,“由你决定,还是由它决定?”
“你想做什么?”
“我想回家。”秦川的回答,简单直接。
他看着王二麻子,“他想回家,去见他婆娘,买桂花糕。”
他又看向左威,“他想找回自己的忠诚,而不是发现那只是一条锁链。”
“我们,想活下去。”
“不是作为祭品,不是作为工具,而是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秦川掌心的光芒,变得更加璀璨。
他感觉自己与这片青铜碎片,建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联系。
他能感觉到,这把“钥匙”,并非只能用来“修补”或者“开启”。
它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一种凌驾于将军的“秩序”和王座的“混乱”之上的,第三种规则。
“不可能。”将军缓缓摇头,“门外是绝望,门内是深渊。这里没有‘活路’。”
“那我就自己,开一条活路出来。”
秦川说完,不再理会将军。
他转身,走向了那堵蠕动的魂墙。
那堵由无数堕影卫的绝望和痛苦构成的墙壁。
“你要做什么?”将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充满了警惕。
秦川没有回答。
他伸出那只托着光芒的手,按向了魂墙。
在他手掌接触魂墙的瞬间,整堵墙,那无数张扭曲、哀嚎的脸,忽然静止了。
墙体不再蠕动。
那些撕扯灵魂的怨念,在秦川掌心的光芒下,如同冰雪消融。
一张张痛苦的脸,渐渐变得平和。
一缕缕灰白的魂火,从墙体中分离出来,不再是祭品,而是恢复了它们本来的样子。
它们在秦川的身边盘旋,像是在感谢他的解脱。
魂墙,正在被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