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你了。”
五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像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然而这五个字,却像五座从天而降的大山,狠狠砸在“毒蛇”的心头,将他最后一点侥幸,碾得粉碎。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从他的脚底瞬间淹没头顶。
他眼中的秦川,不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魔神,浑身浴血,脚踏尸骨,正用那双空洞的眼睛,宣判着他的死期。
“不……不要过来!”
“毒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阴冷。
他双腿发软,竟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脚跟在沙地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你不能杀我!我是斗兽场的死斗士!杀了我,冯管事不会放过你的!”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试图用冯源的名头,来换取一线生机。
秦川没有说话。
他只是迈开了脚步。
一步。
又一步。
沉稳的步伐,敲击在死寂的斗兽场中,也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看台上,数万修士,鸦雀无声。
他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这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幕。
一个练气后期的亡命徒,被一个看似油尽灯枯的练气六层,逼得节节败退,开口求饶。
这是何等荒谬,又是何等震撼的画面。
“我……我跟你拼了!”
求饶无用,死亡的逼近,终于激起了“毒蛇”骨子里的凶性。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是你逼我的!一起死吧!”
他猛地一拍腰间的储物袋,一只通体漆黑,散发着腥臭气息的玉瓶,出现在他手中。
他毫不犹豫,狠狠将玉瓶捏碎。
嗤——
一团墨绿色的毒雾,瞬间爆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朝着秦川席卷而去。
那毒雾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了被腐蚀的滋滋声,地面上的沙石,迅速化为黑色的脓水。
“是‘蚀骨瘴’!”
看台前排,有识货的修士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这是三阶剧毒!筑基修士沾上,都要被腐蚀得尸骨无存!”
“快!开启防护法阵!”
主持台上的筑基修士,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慌忙催动法诀。
嗡!
一道透明的光幕,从铁笼四周升起,将那恐怖的毒雾,死死地困在笼中。
可即便如此,那股阴冷恶毒的气息,依旧让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
“毒蛇”在放出毒雾的瞬间,身体便向后急窜,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塞入口中。
他要拖。
他就不信,对方的灵力,能支撑他在这种剧毒中撑多久。
只要对方一死,他就是最后的赢家!
然而,面对那扑面而来的致命毒雾,秦川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
他没有后退。
甚至没有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去抵挡。
斗笠下,他那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
“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他动了。
他竟是迎着那墨绿色的毒雾,不退反进,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主动冲入了毒瘴之中!
“他疯了!”
“他在找死!”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所有人都以为,秦川会被那恐怖的毒雾,瞬间融化成一滩血水。
冯源的房间里,他那颗已经沉入谷底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眼中爆发出病态的希望。
“死!快死啊!”
毒雾之中。
“毒蛇”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秦川被毒雾腐蚀的惨叫声。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彻底僵在了脸上。
一道身影,毫发无伤地,从毒雾中穿了出来。
那墨绿色的蚀骨瘴,仿佛是有意识的仆从,在靠近他身体三寸范围时,便自动向两旁分开,形成了一条绝对安全的通道。
“不可能!”
“毒蛇”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我的蚀骨瘴……怎么会……”
秦川没有给他解答疑惑的时间。
穿越毒雾的瞬间,他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地,贴近到了“毒蛇”身前。
太近了。
近到“毒蛇”甚至能看清,秦川斗笠阴影下,那双冰冷得不似人类的眼睛。
“毒蛇”亡魂皆冒,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将扣在指缝间的最后一批毒针射出。
可他的手,才刚刚抬起。
一只比铁钳更有力的手,已经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
“毒蛇”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腕,被秦川硬生生捏得粉碎。
那几枚淬毒的毒针,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
秦川反手一抄,那几枚墨绿色的毒针,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你……”
“毒蛇”惊骇欲绝,另一只手疯狂地催动灵力,凝聚出一柄灵气短刀,捅向秦川的心脏。
秦川看都未看。
他扣着“毒蛇”手腕的手,猛地向前一送。
用“毒蛇”自己的手臂,挡住了他自己的攻击。
噗!
灵气短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毒蛇”自己的小臂。
“毒蛇”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刺穿自己的手臂,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斗技艺?
自己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手段,在这个人面前,都像是一个孩童的玩闹。
他被完全玩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秦川沙哑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轮到我了。”
他松开手。
在“毒蛇”因为剧痛和恐惧而身体僵直的瞬间。
他握着毒针的手,动了。
快。
无法形容的快。
那不是剑。
却比剑,更令人胆寒。
咻!咻!咻!
三声微不可闻的破空声。
三枚毒针,精准地,刺入了“毒蛇”脖颈、眉心、心脏三处大穴。
“毒蛇”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枚微微颤动的毒针,眼中充满了荒谬与不甘。
他一生玩毒,杀人无数。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毒针之下。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最后的诅咒。
可喉咙里,只发出了“嗬嗬”的漏风声。
墨绿色的毒素,沿着他的经脉,飞速蔓延。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恐怖的黑绿色,肌肉开始腐烂,化为脓水,从衣服的缝隙中滴落。
扑通。
他跪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具散发着恶臭,面目全非的腐烂尸体。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笼中的毒雾,缓缓散去。
只剩下那个戴着斗笠的身影,静静地站立在两具尸体之间。
他身后,是失去武器,捂着手腕,脸色惨白如纸的“狂斧”。
“狂斧”看着地上“毒蛇”那恐怖的死状,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他眼中的疯狂与暴戾,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て的,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连逃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动,下场,只会比“毒蛇”更惨。
秦川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狂斧”身上。
“狂斧”的身体,猛地一颤,双膝一软,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饶……饶命!”
他颤抖着,朝着秦川,磕下了头。
“我……我认输!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命!”
一个以狂暴着称,宁死不屈的死斗士,竟然,跪地求饶!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看台上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惊呼。
“赢……赢了?”
“他……他真的赢了!一打三!他赢了!”
“天啊!怪物!他是个怪物!”
轰!
整个斗兽场,瞬间炸开了锅。
但这一次,不再是嘲讽,也不是狂热,而是一种夹杂着敬畏、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那些押注秦川获胜的极少数修士,此刻正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脸上的狂喜,让他们几乎要晕厥过去。
一赔十!
他们发财了!发了一笔横财!
而那些将全部身家,都押在“毒蛇”三人身上的赌徒们,则一个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座位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的灵石……我所有的灵石……”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哀嚎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主持台上,那名筑基修士,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手中的扩音法螺,几次举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宣布?
宣布那个被他们描绘成必死无疑的疯子,以一种碾压的姿态,屠杀了三名强大的死斗士?
宣布斗兽场,将要赔付一笔,足以让其元气大伤的巨额赌注?
他不敢。
铁笼内。
秦川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狂斧”,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体内的经脉,因为刚才强行动用身法,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灵力,也已经真正到了枯竭的边缘。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杀一个已经丧失斗志的废物。
他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那柄插在沙地里的上品法器长剑。
那是他的战利品。
他没有理会跪在那里的“狂斧”,也没有理会看台上那滔天的喧嚣。
他一步一步,走向来时的那扇铁门。
嘎吱——
铁门,应声打开。
独眼男人,正站在门外,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看着秦川,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为他让开了道路。
秦川迈步,走出了这片为他而设的血腥舞台。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之中。
……
高处的房间内。
啪啦!
一只名贵的琉璃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冯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张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惊恐与怨毒。
“废物!三个废物!”
他低声咆哮着,声音嘶哑。
“连一个灵力耗尽的小子都杀不了!斗兽场养你们有什么用!”
独眼男人躬身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能感受到,冯源此刻的状态,已经接近疯狂。
“赔率……”冯源的声音,带着哭腔,“一赔十……一赔十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愤怒的赌徒,冲进斗兽场,将这里砸个稀巴烂的场景。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愤怒的东家,抽筋扒皮的下场。
他完了。
他几十年的经营,一生的心血,都随着那小子的胜利,化为了泡影。
“管事,”独眼男人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冯源猛地回头,一双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凶光毕露。
“他赢了,我们就得付钱!这是斗兽场的规矩!”
“但是,他拿了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一股疯狂的杀意,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他现在,也一定是强弩之末!连杀三人,还中了‘蚀骨瘴’,就算他体质特殊,也绝对不好受!”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死死地盯着独眼男人。
“召集所有护卫!封锁所有出口!”
“他不是想要酬劳吗?我去给他!”
“我要亲手,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独眼男人心头一颤。
“管事,三思啊!此人……太过诡异!”
“诡异?”冯源狞笑起来,“再诡异,他也是练气期!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去!立刻去办!若是让他跑了,你也提头来见!”
“……是。”
独眼男人心中发苦,却不敢违抗,只能躬身退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冯源一人。
他走到桌前,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储物袋。
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灵石。
那是他准备支付给赢家的赌金。
他贪婪地看着这些灵石,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雕刻着符文的弩箭。
“破法弩。”
他低声自语,抚摸着冰冷的弩身。
“上品法器,三箭之内,可破筑基初期的护体灵光。”
“小子,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能死在它下面,是你的荣幸。”
他将储物袋和破法弩收好,整理了一下衣衫,强行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了几分镇定。
然后,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个毁了他一切的“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