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捏着深灰色信封的手指微微发紧,系统警报声在脑海里像蜂鸣器般震颤。
他能感觉到封皮底下那张照片的棱角正隔着纸张硌着掌心——这不是普通的信件,更像某种证据。
图书馆的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他这才惊觉后颈已沁出薄汗。
抬眼望了望窗外,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窗帘依然被灯光染成昏黄色,影子晃动的轨迹比刚才更急,像是在反复踱步。
“咔嗒。”
拆信刀划开信封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第一张飘落的是张照片,泛着旧报纸的黄斑——照片里是2001年全市高考作文命题组的合影,最中间的位置站着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正是现任教导主任周明远。
第二页是沓打印纸,页眉印着“七中语文组内部评分细则”,页脚日期从2000年到2003年,每一份都用红笔圈着同一句话:“思想倾向需符合主流价值,对社会现象批判类作文,基础分扣减20%。”
最底下一张信纸字迹与信封一致,每个字都像刻在钢板上:“周明远从2000年起担任市作文命题组顾问,他筛选的‘高分作文’,全是会说漂亮话的提线木偶。有人在用高考作文筛选‘听话的学生’——包括你上次月考那篇《光的形状》,原本该是满分。”
林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系统提示音还在持续,知识星图在眼底投下淡金色光斑,将信上的每一行字都拆解成数据链条——2001年姜棠的小升初作文被打过低分,2002年林思雨的《乡土中国新解》突然“遗失”,原来都不是偶然。
他猛地合上信纸,纸张摩擦声惊得窗边的麻雀扑棱着飞走了。
手表显示已经九点半,方清如老师的办公室通常十点锁门。
“顾昭。”他摸出手机发消息,“来图书馆后门等我。”
五分钟后,藏青格裙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梧桐树下。
顾昭抱着笔记本,发梢还沾着晚自习后走廊里的风:“需要查周明远的银行流水?还是联系当年命题组成员?”
“先去方老师办公室。”林砚把信塞进她怀里,“你记着,等会不管我说什么,都别打断。”
顾昭垂眸扫过信的内容,睫毛轻颤了一下。
她把信小心收进文件袋,指尖在封口处按了按:“明白。”
方清如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窗台上的绿萝在风里晃出影子,像谁在招手。
林砚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翻书声——是《高中作文教学法》,他上周刚陪老师去书店买的。
“林砚?”方清如开了门,发梢还沾着洗发水的茉莉香,“这么晚来,是作文提纲有问题?”
“老师。”林砚把文件袋放在她桌上,“您看看这个。”
方清如的指尖刚碰到信封,突然顿住了。
她抬头时眼底有水光晃动,林砚这才注意到她桌角摆着张泛黄的合影——是二十年前的毕业照,年轻的林母站在最前排,旁边扎马尾的姑娘正是方清如。
“周明远......”方清如翻开照片的手在发抖,“01年命题组确实有他,可当年说他是省教科所的顾问......”她突然抓起红笔在评分细则上画圈,“难怪去年陈瑶写《留守儿童的电话亭》只得了二类文,她明明采访了二十个孩子......”
“老师,我有个计划。”林砚往前半步,“下周三的月考,我们出一道完全颠覆传统的作文题。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被压制的思想到底有多亮。”
方清如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她盯着林砚泛蓝的瞳孔看了足足十秒,忽然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点凄凉:“你和你妈妈真像。当年她也是这样,拿着一摞学生作文冲进校长室,说‘教育不是刻模子’。”
她弯腰捡起钢笔,在日历上重重圈出“9月20日”:“作文题我来定,但你要保证......”
“保证让这道题成为刺进黑幕的刀。”林砚替她说完,“用哲学解构标准答案,用心理学分析思维定式,用社会学论证多元价值。我已经写好了范文框架。”
方清如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最终抓起红章盖在月考命题单上:“去准备吧。但记住,考完试立刻把范文给我。”
九月二十日的晨雾还没散,林砚站在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炸开的喧哗。
讲台上的作文题投影亮得刺眼:《如果世界没有标准答案》。
“这怎么写?”“议论文结构都找不到!”“林砚你上次教的数学归纳法是不是能用?”
林思雨抱着笔记本走过来,发尾沾着露水:“我查了《人类理解论》和《乡土中国》,准备从‘认知偏差’切入。”她顿了顿,耳尖有点红,“上次你借我的《跨学科写作案例集》,我做了十七页笔记。”
林砚笑了,从书包里摸出盒薄荷糖抛给她:“记得在结论部分提‘教育的本质是点燃火焰’——苏格拉底说的。”
考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林砚握着笔的手却在发烫。
思维沙盘在脑海里展开,康德的二律背反与议论文的逻辑层叠,马斯洛需求理论在情感脉络里流淌。
他写“标准答案是枷锁,却锁不住思想的翅膀”,写“真正的教育,不是制造顺从者,而是培养思考者”,最后在结尾画了颗星——像母亲车祸前给他折的纸星星。
收卷时,林思雨的笔尖刚好落下最后一个句号。
她抬头冲他眨眨眼,试卷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当我们不再恐惧不同的声音,教育才真正触摸到了星空。”
阅卷室的门在下午三点被推开时,林砚正和顾昭在走廊等消息。
方清如的白衬衫皱巴巴的,手里捏着两张作文卷,封面上的“满分”红章还没干。
“周主任把卷子要走了。”她的声音发紧,“他说要亲自复审。”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砚推开门时,看见周明远正对着他们的作文卷冷笑。
他的茶杯里飘着枸杞,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冰:“林同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不是高考该有的方向。”
“那什么是高考该有的方向?”林砚往前走了半步,阴影笼罩住周明远的办公桌,“压制思想?还是筛选奴才?”
周明远的手指在卷面上重重一按,红章被按出裂痕:“你母亲当年也是这么狂。她要是活着,看见你现在的样子......”
“够了。”林思雨突然开口,她平时苍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我看过您改过的作文卷。去年三班王浩的《农民工的年夜饭》被您改成‘城市建设者的温暖’,今年一班李雪的《奶奶的偏方》被您删了‘传统医学需要传承’——您怕的不是离题,是学生有自己的脑子!”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声。
周明远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你们会为今天的狂妄后悔的。”他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份被撕成两半的作文卷,最上面那张是江晚晴的《属于自己的光》。
顾昭的指尖在林砚后腰轻轻掐了一下。
两人退到门口时,她低声道:“他电脑屏幕亮着,在写加密邮件。”
林砚回头望了眼教学楼顶的钟楼,铜钟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母亲的旧照片,轻声道:“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吧。”
放学铃打响时,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
林砚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姜棠的双马尾在转角晃了晃。
她手里的小熊挂件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和平时撞门框的声音不太一样。
“阿砚......”她攥着他的校服袖子,掌心全是汗,“你最近被很多人盯上了,一定要防范周主任......”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走廊里的试卷纸页哗啦作响。
林砚望着姜棠发红的眼尾,系统提示音再次在脑海里炸开——这次不是警报,是某种更剧烈的,即将破茧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