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六月二十,烈日高悬,离野猪林还有二十里的重骑兵营里,空气仿佛被烈日炙烤得扭曲。
完颜金子弹站在营帐前,手中端着一只烤得金黄的羊腿,油脂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滴落。
他身着镶着金边的锁子甲,头盔上的红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眼神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横与自信。
正准备享用午餐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营中的宁静。
完颜金子弹眉头微皱,将羊腿递给身旁的亲兵,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捉生军首领完颜达骑着一匹浑身汗湿的战马,疾驰而来。
完颜达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完颜金子弹面前,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还挂着赶路的疲惫,却难掩眼中的兴奋之色:“二殿下!前方发现一支宋军部队!”
完颜金子弹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向前迈了一步,沉声道:“看清楚了?旗号写的什么?”
完颜达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回殿下,旗号上写着‘高’字!”
完颜金子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急切地问道:“全都是燧火枪吗?你可看仔细了!”
完颜达本想说只看到前面很多火枪堆在一起,并不确定是否全部都是。
但他看着完颜金子弹脸上难得一见的兴奋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咬了咬牙,挺直腰板,大声说道:“是的!我们捉生军侦查得清清楚楚!而且,我们还发现前方十里之外有一片大树林,我军可借此隐蔽!”说话间,他挥舞着手臂指向远方,神情激昂,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完颜金子弹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满是志得意满。
他踱步片刻,突然停下,高声喊道:“来人!把王俊押上来!”
不多时,王俊被几名金兵推搡着带到完颜金子弹面前。
王俊头发凌乱,身上的宋军战甲也沾满了尘土与血迹,但他眼神中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完颜金子弹上下打量着王俊,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前面有支宋军部队,旗号是高字旗,你可知是哪个部队?”
王俊心中暗自狂喜,面上却突然怒目圆睁,挣扎着想要挣脱金兵的束缚,大声咆哮道:“还能有谁?肯定是高宠那只会拍马屁的东西!
就是他率领的部队攻破了你们秦州!若不是他整日在岳帅面前溜须拍马,凭什么让他做先锋?
我和董先军长不服,这才脱离大部队,想抢在他前面立下战功,结果却遭了你们的伏击,落得个全军覆没!都是因为他,我们才落到这步田地!我恨他!”
说着,王俊突然瘫坐在地,双手抱头,肩膀不停地颤抖,泪水顺着指缝滑落,模样仿佛与高宠有着不共戴天的生死之仇。
完颜金子弹饶有兴致地看着王俊的表演,摩挲着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
他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嘴角慢慢扬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如果能让这个痛恨高宠的宋军将领带领一支部队,让他们自相残杀,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在完颜金子弹暗自盘算时,王俊偷偷抬起头,瞥见了他脸上的神情,心中冷笑不已。
若他能听到完颜金子弹的心里话,定会在心中嘲讽道:“是的,一定会给你想不到的意外,只不过是让你金国军队覆灭的死亡意外罢了!”
完颜金子弹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俊,沉声道:“既然你如此痛恨高宠,那本殿下给你一个机会!”
王俊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期待,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生怕错过一个字。
“本殿下任命你为一猛安长,统领两千重甲兵!
你可敢带兵去会会高宠?”完颜金子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王俊。
王俊愣了片刻,突然“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中格外响亮。
他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颤抖着说道:“多谢二殿下!多谢二殿下的信任!小人这条命今后就是殿下的了!我定当率领金国勇士,取下高宠的项上人头,亲自献给殿下!”
说着,他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得发红,眼中满是“感激涕零”之色,那模样仿佛恨不得立刻为完颜金子弹赴汤蹈火。
完颜金子弹满意地大笑起来,伸手将王俊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希望王猛长不要让本殿下失望。
若你能成事,本殿下立刻奏请陛下,封你为左统领,做我的副手!”
王俊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胸膛高高挺起,大声说道:“殿下放心!小人定不辱使命!”
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中带着一股“踌躇满志”的气势,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取下高宠首级的场景。
然而,在无人看到的角落,王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高宠兄弟,等着我,我这就带着金兵踏入你们设下的埋伏,让这些金人有来无回!
当王俊抱拳躬身的身影刚消失在帐帘外,左侧倚着虎皮坐垫的完颜阿骨达便按捺不住,手指叩了叩膝头的鎏金佩刀,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主位上的金子弹。
他粗嘎的嗓音带着不解:“二殿下,难道真要把两千重甲兵交到他手里?你当真如此信任这宋人?”
金子弹指尖摩挲着镶玉的酒杯,杯壁映出他年轻却深沉的脸。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得瞳孔里的轻蔑格外清晰。“信任?”他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结滑落,“我对他何来信任可言。”
他将空杯重重搁在案几上,杯底与木面碰撞出闷响。
“父帅曾对我说,宋朝将领多是软骨头,”他身子前倾,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只要给些甜头,他们便会对你感恩戴德,转脸就能背叛家国兄弟,像狗一样趴在我们脚下。”
话音未落,完颜阿骨达低声附和,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箭囊。
“但父帅也叮嘱过,”金子弹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指节在案几上敲出规律的节奏,“这类人不可全信。”
他抬眼看向完颜阿骨达,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所以我命你同去。若那王俊有半分异心,立刻拿下。必要时——”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杯沿,语气冰冷,“不必留情,不能让他拖累了我们女真勇士的性命。”
完颜阿骨达单膝跪地,拳头重重捶在胸口:“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金子弹靠回椅背,指尖绕着束发的金冠流苏,目光落在帐外沉沉的夜色里,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到了遥远的宋境。
他没注意到,自己反复咀嚼的,仍是两年前完颜宗翰率军南下时的旧话。
那时的宋军尚未经历赵翊方元帅的铁血整肃,溃败与投降是常事,可他忘了,当“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规在宋营生根,当“兵将相习”的军改重塑了军队筋骨,那些曾被他们视为草芥的宋将,早已在烽烟中淬炼出钢铁般的意志。
帐外风声呜咽,像一首被遗忘的旧曲,而金子弹指尖的流苏仍在轻轻晃动,映着他眼中未曾褪去的、属于旧时光的傲慢与偏见。
他沉浸在父辈经验构筑的堡垒里,却不知墙外的世界,早已在战火中悄然换了人间。
而野猪林方向,高宠早已率领精锐部队设下天罗地网,只等金兵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