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粒子打在护心殿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脆响。楚寒的断剑斜倚在阶前,剑脊的“守时剑”三字结着薄霜——这是他第三次站在这里,前两次都因道心动摇被寒潮逼退。
“又在发呆?”獬豸圣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它抖了抖独角上的冰碴,目光扫过殿内那盏蒙尘的青铜灯,“你总盯着这灯看,难道它真能暖到人心?”
楚寒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牌。玉牌是三天前在冰湖底捡到的,刻着“阿月”二字,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他记得很清楚:那夜他在寒渊核心附近遭遇归墟余孽,是这玉牌突然发烫,引着他找到了护心殿的地宫。
“阿月是冰魄族的最后一任守灯人。”烬道君不知何时站在两人中间,他的量劫序尺垂在身侧,尺身的道则齿轮正缓缓转动,“三百年前,冰魄族为护人间,用千年冰魄铸了‘护心镜’。镜碎时,阿月把镜芯封进这盏灯,自己却被归墟之主抽走了道心。”
“所以她成了‘活死人’?”楚寒摩挲着玉牌上的刻痕,“我在冰湖底见过她的影子,眼睛里没有光,只有冰碴子在转。”
“那不是她。”獬豸圣兽突然低吼一声。它的独角裂痕中渗出幽蓝微光,照在青铜灯上——灯芯里的火焰突然跳动起来,竟映出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三百年前冬夜,冰魄族祭坛。
十七岁的阿月跪在蒲团上,双手捧着半块青铜镜。镜身裂成七瓣,每瓣都凝着她的血。大祭司跪在她对面,白发被寒风吹得乱舞:“阿月,这镜是冰魄族的命。镜碎了,族运就断了。”
“可镜芯还在。”阿月将镜芯按进自己心口,“我能感觉到,它在跳。”
大祭司的眼泪砸在冰面上:“傻孩子,镜芯是冰魄族的本心。你把它封进灯里,自己就会被抽干。”
“那又怎样?”阿月笑了,睫毛上结着霜花,“冰魄族的本心,不就是‘愿为他人暖’么?我一人冷,换万人暖,值了。”
镜光骤亮。阿月的身体开始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青铜灯。灯芯里的火焰腾地窜起三尺高,照得整座祭坛亮如白昼。
“原来…她不是被抽干。”楚寒的声音发颤,“是主动把本心封进了灯里。”
“所以这灯叫‘归心灯’。”烬道君的量劫序尺突然发出嗡鸣,“它要等的,不是别人来暖,是有人愿意接住它的光。”
殿外突然传来冰裂声。七根黑紫色的冰锥破墙而入,锥尖凝着幽蓝的“蚀界寒毒”。为首的冰锥上缠着锁链,链头扎进地面,在冰面上拖出血痕——正是之前袭击他们的“死魄冰”。
“看来归墟之主也知道这灯的存在。”獬豸圣兽甩尾扫开冰锥,“他要毁了灯,断了冰魄族的念想。”
楚寒的断剑突然嗡鸣。剑脊的裂痕中,“心序锋”冲破束缚,剑身映出阿月的影子——她站在护心殿外,捧着青铜灯,对他笑:“寒儿,灯芯在等你。”
“接住!”烬道君的量劫序尺化作流光,卷住楚寒的断剑,“用你的道心,去碰灯芯!”
楚寒咬碎舌尖,鲜血喷在剑刃上。断剑化作金芒,直刺青铜灯。灯芯里的火焰突然暴涨,竟将金芒吞了个干净。紧接着,一道暖流从灯芯涌出,顺着剑刃窜进楚寒的道心——那是阿月的本心,带着三百年前冰湖的温度,带着她捧灯时的温度,带着她最后一笑的温度。
“原来…这才是‘归心’。”楚寒的眼眶发热。他的识海中,曾经模糊的道心突然清晰起来:不是“护人”的执念,不是“守序”的枷锁,是“愿与你共暖”的柔软。
冰锥的攻击戛然而止。为首的冰锥“啪”地碎成冰渣,露出里面蜷缩的暗裔——正是之前在归墟镇见过的阿月。她的锁链寸寸断裂,眼中的黑焰逐渐熄灭,露出底下清亮的瞳孔:“姐…是你吗?”
“是我。”楚寒的断剑垂落。他终于看清,阿月的锁链不是归墟的封印,是她自己用道心铸的——每一道锁链都刻着“不暖他人,毋宁自寒”。
“我守了三百年。”阿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守着这盏灯,守着冰魄族的本心。可我忘了…暖人的人,自己也需要被暖。”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楚寒的道心。那里有团火,是她用三百年冰魄温出来的,此刻正随着她的触碰,烧得更旺。
“原来…被需要,比被铭记更暖。”阿月的身体开始透明,“我要走了,去陪那些被遗忘的魂。但你要记住——”她的笑容比灯芯的火焰还亮,“真正的秩序,不是用法则锁人,是用温度引人。”
暗裔们突然哭出声。他们的锁链寸寸断裂,化作漫天冰晶,却没有消散,而是围在阿月身边,像一群迟到的孩子。
“原来…我们都困在自己的‘守护’里。”獬豸圣兽的独角不再渗出玉光,反而泛着温暖的柔光,“冰魄族的本心,从来不是‘不被遗忘’,是‘敢去遗忘’。”
归墟寒潮的黑雾从殿外涌进来,却在触及灯芯火焰的刹那退避三舍。楚寒举起断剑,剑身上的“守时剑”三字不再渗血,反而泛着金红的光——那是阿月的本心,与他道心的共鸣。
“原来…真正的守护,是‘我暖你,你也暖我’。”楚寒望着阿月逐渐消散的背影,轻声道,“阿月,下次见面,换我捧灯。”
冰晶雨落下来,落在护心殿的琉璃瓦上,落在青铜灯的灯芯上,落在楚寒的断剑上。灯芯里的火焰突然跃动,映出一行小字:“灯芯未灭,归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