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骸荒集的夜雾裹着腐锈味漫进血月楼时，叶玄正蹲在二楼雅间的角落，用黑布擦拭着三枚暗黄丹丸。丹丸表面龟裂纹路里流转的暗紫微光，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极了深渊里游弋的鬼火。这是他用幽蓝晶簇温养了三日的“混元三阳丹”，药力比初成时更暴烈三分，却也更难压制——他能清晰感觉到，丹田处那团被冰结的灰烬灵根，正被劫丹核心渗出的混沌之气缓慢“啃噬”，如同冰雪遇火，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咚——！”
楼下传来青铜巨钟的轰鸣，震得琉璃瓦簌簌落灰。血月楼的拍卖会要开始了。
叶玄将三枚丹丸收入锦盒，盒底垫着半张染血的腐骨皮，是他从矿洞青年修士身上剥下的，既能掩盖丹丸的特殊气息，又能借那股尸毒压制劫丹的躁动。他站起身，斗篷下的身影在阴影里拉得老长，腰间的断剑与藤编麻袋碰撞出细碎声响——这是他刻意营造的“普通散修”特征：装备破旧，气息驳杂，像极了在荒集讨生活的底层修士。
雅间木门被推开时，他正用一块黑铁令牌遮住半张脸。令牌是从周鸷尸体上摸来的，刻着“冥骸”二字，是药坊的贵宾凭证，能让他在拍卖场获得个不错的位置。门外来的是个穿红裙的少女，腰间挂着串银铃，走动时叮当作响：“客官，二楼雅间的位置给您留好了，这边请。”
少女的目光扫过叶玄的斗篷，落在那截缠着红绳的断剑上，抿嘴笑了笑：“客官这剑鞘倒是特别，血锈味里混着点药香，莫不是自己炼的？”
叶玄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笑：“随便打的。”
少女没再多问，引着他穿过喧闹的大堂。楼下竖着十二盏人油灯，灯芯是浸泡过尸毒的兽骨，火苗泛着幽绿的光，将墙壁上挂着的“血月楼”三个血字映得如同活物。大堂中央摆着个青铜台，台周围着上百张木椅，坐满了奇形怪状的人：有裹着兽皮的蛮族，有戴着青铜面具的修士，有浑身渗着腐液的尸修，甚至还有几个半人半虫的异怪——他们的目光都黏在青铜台上的拍卖槌上，像饿狼盯着猎物。
“二楼雅间在东侧。”少女将他引上楼梯，木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今晚的拍品很硬，听说有玄阶中品的‘九幽冥火珠’，还有从极北冰原挖来的‘冰魄龙涎’……”
“哦？”叶玄脚步微顿，斗篷下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锦盒，“比我的丹如何？”
少女回头，见他兜帽阴影下的眼睛泛着幽光，像两盏淬了毒的灯，吓得后退半步，连忙摆手：“客官说笑了，您的丹……小的可不敢评价。”
叶玄低笑一声，不再多言。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他能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混杂着灵酒、丹药与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七张梨木圆桌围成半圈，桌上摆着灵果、玉液，还有几具剥了皮的异兽尸体，显然是给“老主顾”准备的“点心”。
“新人？”靠窗的位置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坐这儿吧，视野好。”
叶玄扫了眼说话的人：是个独眼的老修士，左脸爬满紫黑色的尸斑，右腕戴着串人骨念珠，正用一把骨刀削着灵果。他点点头，在老者对面坐下，将锦盒放在桌下，指尖轻轻搭在盒盖上。
“第一件拍品，玄阶下品‘腐骨生肌膏’！”拍卖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刻意的激昂，“此膏以千年尸王骨血为引，辅以百种毒草淬炼，涂抹伤口可三日愈骨，五日内生肌！起拍价，五十块下品灵髓！”
楼下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叶玄垂眸，看着锦盒里的丹丸——他的混元三阳丹，可比这“腐骨生肌膏”金贵百倍。但时机未到，他需要等拍卖会进行到后半段，等人气低迷时再出手，避免被有心人盯上。
“第二件，玄阶中品‘九幽冥火珠’！”拍卖师的声调拔高，“此珠内封九幽冥火，可淬体、可炼器、可焚魂！当年玄霄真人就是靠它硬抗凝脉期大修士！起拍价，五百块下品灵髓！”
楼下炸开一片惊呼。叶玄抬头，看见几个玄衣修士眼睛发亮，其中一个腰间挂着“玄霄阁”徽章的青年，正用灵力托着一颗鸽卵大小的幽蓝珠子——正是拍品。他能感觉到，珠子里蕴含的火毒与自己体内的劫丹气息有几分相似，或许是同源的混沌之力？
“六百！”
“七百！”
“八百！”
竞价声此起彼伏。叶玄摸了摸腰间的麻袋，里面装着从周鸷药坊顺来的燃骨藤——这东西虽然低贱，但胜在数量多，等会儿可以用来“压轴”，转移注意力。
“第五十六件拍品，特殊丹药！”拍卖师的声音突然变得神秘，“此丹由匿名卖家提供，无品阶，无说明，但据送丹人透露，可淬骨、可炼魂、可破境！起拍价……五百块下品灵髓！”
楼下瞬间安静下来。匿名丹药最是惹眼，要么是绝世珍宝，要么是致命陷阱。叶玄的手指在锦盒上轻轻一扣，盒盖“咔嗒”弹开一条缝隙——混元三阳丹的玄黄光泽透过缝隙泄出，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一千！”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楼下传来。叶玄循声望去，看见二楼栏杆边站着个穿月白裙的女子，面覆薄纱，只露出一双寒潭般的眸子。她的指尖缠绕着银色丝线，每说一句话，丝线便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痕——是冰魄宫的人！他之前在矿洞见过冰魄宫的标记，没想到她们也来了。
“一千五！”
“两千！”
“三千！”
价格飙升得极快。叶玄眯起眼，他能感觉到，那月白裙女子的目光正扫过二楼雅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将锦盒往桌下推了推，指尖触到盒底的腐骨皮——这东西能屏蔽神识探查，应该能挡一阵。
“五千！”
冰魄宫女子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她身后的随从立刻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露出五块晶莹的下品灵髓，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五千块下品灵髓，还有人加价吗？”拍卖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丹药可是……”
“等一下。”
叶玄的声音从二楼雅间传来，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所有人都抬头望来，只见他掀开斗篷，露出半张被阴影覆盖的脸，兜帽下的双眼泛着幽光，像两盏鬼火。
“我要加价。”
拍卖师愣了愣：“这位客官出多少？”
“一万块下品灵髓。”叶玄缓缓说道，同时将锦盒推到桌沿，盒盖完全打开，三枚暗黄丹丸静静躺在红绸上，“三枚混元三阳丹，可淬骨、可炼魂、可破境。若嫌贵……”他指尖轻轻一弹，一枚丹丸“咻”地射向拍卖台，“当场试药。”
丹丸破空的声音像利箭破空。拍卖师慌忙接住，入手便被烫得缩手——丹丸表面的温度竟在持续攀升！他咬了咬牙，将丹丸放在青铜台上，取出一块玉牌注入灵力。
嗡——！
玉牌泛起青光，丹丸表面的龟裂纹路突然亮起暗紫微光，一股狂暴的药力如飓风般席卷全场！楼下的修士们被震得东倒西歪，有几个修为低的直接被掀飞出去，撞在墙上吐了血。冰魄宫女子身后的随从更是脸色惨白，银线断裂了大半。
“这是……”拍卖师的声音发颤，“玄阶上品的药力？不！比玄阶上品还强！”
“不可能！”冰魄宫女子猛地站起，薄纱下的面容露出惊恐，“这丹药的气息……像是……像是混沌劫丹的碎片！”
“混沌劫丹？”楼下有人惊呼，“传说中能吞噬万物、重铸道基的混沌劫丹？”
“胡扯！”另一个声音反驳，“混沌劫丹早就在万年前的大战中陨落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叶玄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当然知道混沌劫丹的传说，但他手中的丹丸，是融合了混沌劫丹本源、幽蓝晶簇之力与自身劫骨本源炼制而成，说是“碎片”都抬举了——这分明是“劫丹残种”，能引动劫丹本源共鸣的至宝！
“一万块下品灵髓，还有人加价吗？”拍卖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这丹药……这丹药我血月楼要了！”
“慢着。”叶玄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见买家。”
全场寂静。拍卖师额头渗出冷汗：“客官，这是规矩……”
“规矩？”叶玄站起身，斗篷无风自动，“我要是不高兴，现在就把这丹药扔进楼下的尸池里，让你们血月楼跟着我一起遭劫。”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混沌劫丹的威压，虽然微弱，却让在场的大修士们都感到一阵心悸。冰魄宫女子脸色骤变，她能感觉到，这股威压与她体内冰魄之力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暴戾、更加原始——那是来自混沌深处的力量！
“好。”她深吸一口气，“我买。”
“成交。”叶玄将锦盒抛给拍卖师，“但我要现金，不要灵髓。”
“这……”拍卖师为难。
“我有。”叶玄从麻袋里掏出一捆燃骨藤，扔在桌上，“这东西在腐骸荒集能换一万块下品灵髓，你们血月楼应该有渠道。”
拍卖师看着那捆乌黑的藤条，咽了口唾沫。燃骨藤虽然低贱，但一万块下品灵髓的量，足够他吃十年了。他连忙点头：“有有有！我这就去换！”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叶玄坐回椅子，将三枚空丹瓶收入怀中——真正的混元三阳丹早就被他用腐骨皮包好，藏在斗篷内袋。刚才拍卖的，不过是他用普通药材炼制的“幌子丹”，药力只有三成，真正的劫丹残种，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丹田深处，与混沌劫力共鸣。
“有意思。”冰魄宫女子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阁下这丹药的气息……与我冰魄宫祖传的‘冰魄龙涎’有些相似，都是引动天地本源之力。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叶玄将斗篷往下拉了拉，遮住半张脸：“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女子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放在桌上：“这是我的名片，若有需要，可去冰魄宫找我。记住，在腐骸荒集，冰魄宫能保你周全。”
叶玄看了眼玉牌，上面刻着“冰魄”二字，还有一缕极淡的寒气。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拍卖会结束时，夜已经深了。叶玄裹着斗篷走出血月楼，腐骸荒集的晨雾正漫上来，将他的身影模糊成一片黑影。他能感觉到，冰魄宫女子的目光一直黏在背后，还有几道隐晦的神识在暗中窥探——是璇枢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无妨。”他低声自语，掌心的幽蓝晶簇微微发烫，“等我修复了灰烬灵根，这些跳梁小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不过是劫丹的养料罢了。”
晨雾中，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叶玄加快脚步，朝着腐骸荒集边缘的废弃矿洞走去——那里有他藏着的幽蓝晶簇，还有……归墟入口的线索。
而在他身后，血月楼的二楼雅间里，冰魄宫女子望着桌上的玉牌，薄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身后的随从递来一块传讯玉符，她指尖掐诀，玉符表面浮现出一行血字：“混沌劫种现世，速报宫主。”
玉符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夜色中。而在更远的地方，一座悬浮在星轨之上的宫殿里，一位身着冰蓝宫装的女子猛地睁开眼，寒潭般的眸子里泛起滔天巨浪——
“混沌劫种……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