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药味混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如同无形的粘稠蛛网,死死缠绕在东院养心居的每一寸空气里。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仿佛凝滞的铅块,压得人胸口发闷。低低的、破碎的呓语不时从门窗紧闭的主屋深处渗出,像钝刀刮过骨头,在死寂中激起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这里曾是飞云城少城主莫青锋意气风发的居所,如今却成了活死人墓,连院中那些守卫,也个个无精打采,眼神空洞,如同被这院落里弥漫的绝望抽走了魂魄。
院落最深的阴影角落,空间无声地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一道纤细的黑影从中悄然浮现,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矫健的线条,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那双眸子里正闪烁着冰蓝色的幽光,如同雪山深潭底部凝结的寒星,锐利、冰冷,穿透层层污浊的空气。苏晚晴屏住呼吸,灵觉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死死锁定着空气中那一缕微弱却精纯到极致的冰寒波动。这气息,正是那日在林琰府门前,他爆发气势时无意泄露的一丝冰魄本源!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磁石般牢牢吸引着她体内冰灵之体的本能,一路追踪至此。
她如同暗夜中无声滑行的灵猫,足尖轻点,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避开守卫迟钝的视线和巡逻的死角,悄无声息地潜到主屋紧闭的窗前。那缕令她灵魂悸动的冰魄本源波动,正顽强地从紧闭的门窗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指向屋内最深沉的黑暗。
“源头…就在这里!”苏晚晴眼中冰蓝光芒骤然一盛,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缕无形而森寒的气流悄然涌出,无声无息地将厚重的窗棂推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着浓烈药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从缝隙中冲出,狠狠砸在她的感官上。屋内昏暗如同墨染,仅靠一盏如豆的残灯勉强勾勒出轮廓。墙角,一个枯槁如柴的身影被粗重的精铁锁链紧紧捆缚着。披散的头发如同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那深陷的眼窝里,瞳孔涣散,毫无焦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毫无意义的嘶鸣。曾经飞扬跋扈的少城主莫青锋,此刻只剩下一个被疯狂吞噬的躯壳。
然而,苏晚晴的目光瞬间凝固在他眉心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
一小片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幽蓝色冰晶,正静静地躺在积满灰尘和污迹的地面。它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正在极其缓慢地融化,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精纯到极致的冰魄寒气,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散发出来,顽强地对抗着屋内令人窒息的污秽气息,形成一片小小的、洁净的微光领域。
“残留的本源冰晶?!”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巨大的狂喜冲击,“林琰…他竟用冰魄之力强行探查过莫青锋的识海?!这冰晶蕴含的纯粹本源……对我感悟冰灵之体,简直是天赐的机缘!”
时机稍纵即逝!她不再有丝毫犹豫,身影微晃,如同没有重量的青烟,瞬间从那道窄小的窗缝中滑入屋内,无声地落在那片幽蓝冰晶旁边。药味、腐臭、疯癫的呓语瞬间将她包围,但她的眼中只有那片冰蓝,手指带着一丝微颤,坚定地朝那冰晶伸去。
指尖距离那散发着诱人寒意的本源结晶,仅剩毫厘之遥!
异变,在死寂中轰然爆发!
墙角那个蜷缩如虾米的枯槁躯体,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那嘶哑的“嗬嗬”声陡然拔高,化作一声撕裂耳膜的、混合了极致痛苦与无尽怨毒的野兽惨嚎!
莫青锋猛地抬起了头!
苏晚晴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张枯槁的脸上,一双眼睛赫然变成了纯粹的、如同最深沉墨汁浸染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汪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一股冰冷刺骨、污秽到极点、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太古凶魔骤然苏醒,毫无保留地从那具看似残破的躯壳内爆炸开来!
轰!!!
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浪,裹挟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与冰寒,如同失控的黑色风暴,以莫青锋为中心猛然炸裂!屋内的桌椅、瓶罐、甚至沉重的木架,在触及这黑气的刹那,如同被亿万只无形的毒虫啃噬,瞬间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化作一蓬蓬飞散的黑色齑粉!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苏晚晴首当其冲!
那恐怖的气浪如同万吨巨锤,裹挟着冻结灵魂的魔意,狠狠砸在她的护体灵光上!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瞬,灵光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在昏暗的灯光下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黑纱被狂暴的气流撕扯脱落,露出一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清丽容颜。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全力掷出的石子,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狠狠撞在布满裂痕的墙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剧痛几乎让她昏厥。身体沿着冰冷的墙面滑落,重重摔在布满粉尘和碎屑的地面,溅起一片污浊。
“魔…魔气灌体!”苏晚晴挣扎着抬起头,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脸颊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惊骇欲绝的恐惧,“他被域外邪魔寄生了!成了…魔傀!”
“嗬…嗬嗬…死…都要死…” 墙角,那被魔气彻底侵蚀的躯壳(魔傀)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站了起来。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精铁锻造的链环在接触到它体表弥漫的浓稠黑气时,竟如同朽木般迅速变黑、软化,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随即寸寸断裂!皮肤之下,无数狰狞扭曲的黑色魔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浮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光泽。一股远超筑基巅峰、甚至隐隐触及金丹门槛的恐怖魔压,如同无形的山岳,带着纯粹的毁灭意志,死死锁定了墙角重伤的苏晚晴!
那纯粹漆黑的魔瞳,如同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冰冷地倒映着她染血的身影。
“吼——!!!”
不再是人类的嘶吼,而是来自九幽深渊的魔啸!魔傀四肢猛地蹬地,坚固的地砖瞬间炸裂!它化作一道腥风呼啸的狰狞黑影,速度快到只留下残像,带着撕裂空气的暴戾尖啸,直扑瘫倒在地的苏晚晴!腐烂的气息混合着死亡的冰冷,瞬间将苏晚晴完全笼罩!那双漆黑魔爪上缠绕着实质般的污秽黑气,指尖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对准了她的心脏和头颅!
死亡阴影,如同最沉重的夜幕,轰然降临!
生死之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冰冷彻骨的魔意如同毒蛇,顺着毛孔疯狂钻入体内,侵蚀着经脉,冻结着灵力运转。苏晚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魔傀那双纯粹黑暗、毫无情感波动的魔瞳在自己眼中急速放大,那扭曲蠕动的黑色魔纹在枯槁的皮肤下狰狞蠕动,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恶寒。
剧痛撕扯着脏腑,意识因冲击而阵阵模糊,但一股源自冰灵之体深处、求生的本能,如同冰原上最后一点星火,在她即将熄灭的灵台中骤然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