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废铁,在混乱与死亡的高温中扭曲、变形、发出濒死的尖啸。雾婴与那只强大的嫁衣缚井灵之间的搏杀,已从单纯的规则碰撞,演变为不死不休的湮灭之战。
灰白雾气翻滚如沸海,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刺鼻的甜腻与精神侵蚀,试图将那口枯井连同其中的怨灵核心一同吞噬、消化。而嫁衣缚井灵盘踞的枯井,则如同喷发的火山,汹涌的黑水与粗壮如巨蟒的猩红锁链疯狂反击,每一次锁链抽打都在灰雾中撕裂出短暂的空白,每一次黑水喷涌都带着强烈的污秽诅咒,腐蚀着雾婴的边缘。
它们每一次倾尽全力的碰撞,都如同无形的巨锤砸落。能量湮灭的冲击波扫荡四方,废墟在更彻底的崩解中化为齑粉。那些试图靠近捡便宜的游荡厉鬼,无论是凶煞的聚尸鬼、阴毒的瘟鬼,还是其他扭曲的存在,只要被这核心战场的余波擦中,便如同投入熔岩的雪花,瞬间尖叫着汽化,连一缕青烟都未能留下。
陈墨蜷缩在一块被冲击波削掉半截的巨大碾盘之下,碾盘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每一次剧烈的能量冲击都让它簌簌发抖,落下簌簌尘土。
他身体的状态已濒临极限。脊椎深处,玄袍人冰冷的意志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焦黑的裂纹沿着脊柱向全身骨骼蔓延,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每一次强行压制体内狂怒的妖疫,都像是在他灵魂深处引爆一颗炸弹。
左胸的翡翠甲胄搏动得如同失控的引擎,搏动声不再是嘶鸣,而是尖锐的、穿透颅骨的噪音,菌丝在皮下疯狂穿刺、扭动,对战场核心逸散出的精纯死亡与怨毒气息展现出近乎癫狂的饥渴。
几缕半透明的虚化菌丝顽强地穿透碾盘的阴影,如同嗅探的毒蛇,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养分”,这汲取带来的短暂快感与脊椎强行压制造成的撕裂痛楚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
【命元:叁拾叁年】…【叁拾伍年】…【叁拾柒年】…
葬眼的视野在剧痛与能量乱流的冲击下剧烈晃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但《灵异诡谈录》那冰冷的悸动却越发清晰,每一次悸动都伴随着命元数字稳定而残酷的跳动。数字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它只是这场死亡盛宴冰冷无情的计数板。陈墨的右眼,血海漩涡深处只剩下最纯粹的算计与掠夺的寒光,如同等待猎物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秃鹫。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葬眼视野的角落里,一个由数字构成的、冰冷的计数器,在每一次灵异存在彻底湮灭时,便向上跳动一格。它并非陈墨主动计数,而是管理者意志透过葬眼,对这混乱战场“死亡规则”的被动记录,是献祭仪式最核心参数的直观显现。
当那个代表着“九十九”的幽绿数字闪烁、定格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
整个陈家村废墟,不,是整个被井链规则辐射的区域,所有狂暴的能量乱流、凄厉的嘶吼、碰撞的轰鸣…一切声音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死寂,一种沉重到无法呼吸的、粘稠的真空!
紧接着,是源自地底深处,源自所有枯井井链节点核心的…脉动!
咚!
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心脏,第一次搏动!
陈墨身下的地面猛地向下一沉!碾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外围的枯井,无论井壁是否还残留着血色嫁衣的纹路,无论井口是否还有缚井灵盘踞,此刻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井口残留的、稀薄的黑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吸,瞬间干涸!井壁深处,那些尚未被完全吞噬、或刚刚滋生的微弱怨念、阴气,甚至构成缚井灵基础的规则碎片,都化作一道道或粗或细、或浓或淡的漆黑、暗红气流,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朝着战场最中心,那口最深的枯井倒灌而去!
“呃…!”陈墨闷哼一声,葬眼的视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能量倒灌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葬眼这艘小船在能量的狂潮中疯狂颠簸,几乎要被撕碎!视野里只剩下无数道代表怨念阴气的、绝望的、漆黑的、暗红的洪流,如同万川归海,汇聚向同一个终点!
轰隆隆——!
核心枯井所在的位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破天穹的猩红光柱!那光柱粘稠如血,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滔天怨毒!光柱之中,无数扭曲的面孔、破碎的肢体、断裂的锁链、嘶嚎的虚影…所有之前被吞噬、被湮灭、被粉碎的灵异存在的残骸,都在其中疯狂地翻滚、哀嚎、互相撕咬!它们是被强行拘来的“材料”,是铸就恐怖之物的基石!
光柱顶端,那件原本盘踞在井壁深处的猩红嫁衣虚影,被这海量的怨念与残骸洪流托举着,缓缓升起!
它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由无数灵异残骸与井水黑气在血光中强行熔铸、凝聚而成的…近乎实质的存在!
百怨嫁衣!
嫁衣的样式依旧古朴而诡异,但那猩红的色泽浓郁得如同凝固的鲜血,表面不再是光滑的布匹,而是布满了无数痛苦扭曲的细小面孔、断裂的指骨、扭曲的筋络、碎裂的甲片…这些残骸在血光中蠕动、哀嚎,构成了嫁衣上令人头皮发麻的“纹理”!宽大的袖口和下摆,翻滚着浓郁如墨的井水黑气,黑气中不断有新的残骸虚影凝聚又破碎,如同为嫁衣披上了一层流动的、死亡的幔帐。嫁衣的领口高高竖起,遮蔽了脖颈,但上方,那张属于阿芸的面孔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獠牙毕露,惨白如骨!原本空洞死寂的双眸,此刻燃烧着两团浓缩了百倍怨毒与疯狂的幽绿火焰!那火焰跳跃着,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这片因它而生的死亡焦土。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规则之力,如同无形的海啸,以百怨嫁衣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不再是单纯的怨念冲击,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强制性的“存在抹除”与“规则同化”!空气在这股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被扭曲、吞噬,空间本身都仿佛在哀鸣中折叠、变形!废墟的碎石瓦砾如同失重般漂浮起来,又在下一秒被无形的力量碾成更细的粉尘!
那些还在战场边缘苟延残喘、未被核心碰撞波及的游荡厉鬼,在这股力量扫过的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瞬间融化、崩解,化作一缕缕最精纯的阴气与怨念,被那百怨嫁衣贪婪地吸食!甚至连那只与嫁衣缚井灵缠斗、凶威滔天的雾婴,其翻滚的灰白雾气都被这股力量强行压制、撕扯!雾气发出刺耳的、仿佛无数婴儿同时尖泣的悲鸣,被百怨嫁衣散发的规则强行侵蚀、同化,边缘的雾气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消融,被吸纳入那翻滚的黑气幔帐之中!
雾婴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剧烈闪烁,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本能的恐惧!它猛地收缩翻滚的雾气,试图脱离这片被百怨嫁衣绝对掌控的领域!
“呃啊——!”
陈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这股恐怖的规则之力扫过碾盘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万吨水压机!脊椎上玄袍人的浮雕双目怒睁到极致,冰冷的秩序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在陈墨体表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濒临破碎的冰甲,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规则侵蚀与同化之力。覆盖左胸的翡翠甲胄疯狂搏动,菌丝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濒临断裂的尖啸,那些虚化探出的菌丝瞬间被无形的规则之力碾碎!但更可怕的是,百怨嫁衣散发出的、那浓缩了百倍怨毒与绝望的气息,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彻底引爆了陈墨体内妖疫的疯狂!
“警告!载体外部规则侵蚀强度突破临界点!内部妖疫活性失控!生物结构完整性崩解加速!剩余时间:不足四时辰!”玄袍人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濒临极限的急促。
陈墨的葬眼视野在双重压迫下剧烈闪烁、模糊,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那悬浮于血色光柱顶端的百怨嫁衣,盯着那张獠牙毕露、燃烧着幽绿魂火的阿芸残面!
百骸铸红衣!嫁衣成,则索命至!
管理者冰冷的指令如同丧钟在脑海轰鸣:三只核心!钥匙裂痕!血肉献祭!
时间,不再是缓缓收紧的绞索,而是抵在太阳穴上、即将击发的燧发枪!在这由百具灵异骸骨铸就的猩红嫁衣的绝对威压下,猎杀那三只强大的核心缚井灵,已从艰难的任务,变成了近乎不可能完成的绝境挣扎!
他必须动!在成为井中替身,或彻底沦为妖疫傀儡之前,从这尊由他亲手催生、却已完全失控的恐怖神只口中,夺下那最后的生路!
陈墨染血的嘴角扯动,一个混合着极致疯狂与冰冷决绝的弧度悄然浮现。他的目光,越过那令人绝望的百怨嫁衣,死死锁定了下方核心枯井井壁上,那道在猩红血光映照下、正不断渗出银白浆液的青铜钥匙裂痕!那是唯一的阵眼,也是此刻唯一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