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每一次干呕都牵动着胃部撕裂般的疼痛,喉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胃酸的酸腐味。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寒意如同无数细针,反复扎刺着每一寸暴露在湿冷空气中的肌肤。右臂的麻痒感在经历了那股诡异“暖流”的短暂压制后,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以更加狂暴、更加尖锐的姿态反扑回来!它不再局限于手臂,而是像无数冰冷滑腻的蛆虫,沿着神经脉络,疯狂地朝着心口的方向钻行、啃噬!
恐惧,纯粹的、无边无际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张婆子剜目后惨死的画面,族长狂笑抠目的癫狂,阿岩脸上那两个血肉模糊、凝结着暗红冰晶的窟窿,赵寡妇在泥水中翻滚抓挠流脓的身体……还有脑海中那两行如同烧红烙铁般死死烙印下的冰冷字迹:
【张婆子,余寿尽夺】。
【命元:叁年又柒月】。
暖流…是命?是夺来的命?!自己刚才…是在吸收张婆子的…残余寿命?!
这个认知带来的惊骇和恶心感,甚至超越了手臂的麻痒和身体的寒冷。他感觉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污秽的洪流裹挟着,朝着一个深不见底、由恐惧和死亡构成的漩涡中心沉沦。
“嗬…嗬…” 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试图汲取一点氧气来对抗几乎将他撕裂的窒息感。目光涣散地扫过身前泥地上自己呕吐出的秽物,最终,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钉在了不远处那本静静躺着的深褐色古册上。
它就在那里。封面朝下,深褐色的非皮材质在墙角油灯那一点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粘腻的光泽,像一块凝固的污血。书脊处那条暗红色的筋络缝合线,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散发着原始而蛮荒的恶意。
逃!把它扔进火里!扔进那口被污染的废井!扔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碰它!内心的警钟疯狂敲响,带着绝望的嘶鸣。
然而,另一种更加低沉、更加幽冷的声音,如同深渊底部的回响,顽固地缠绕着他仅存的理智:拿起它…你还有选择吗?看看你的手臂…看看外面…没有它…你只会变成下一个赵寡妇…下一个在地上腐烂的脓包…拿起它…翻开它…它知道答案…它知道如何活下去…哪怕代价是…成为掠夺者…
活下去。
这三个字,在极致的绝望和恐惧中,拥有着压倒一切的魔力。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明知它可能通向更深的水域,却依旧无法抗拒那渺茫的、虚假的希望。
陈墨眼中的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剧烈地翻滚、挣扎。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鲜血的腥咸在口中弥漫。右臂的麻痒如同催命的鼓点,疯狂敲打着他的神经。他猛地闭上眼,又倏地睁开!眼中那近乎崩溃的恐惧深处,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般的凶戾,混合着对“生”的贪婪渴望,如同鬼火般骤然点燃!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不再犹豫,不再退缩!用那只被麻痒和寒意双重折磨的右手,猛地撑起虚脱的身体,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朝着地上的古册扑去!
冰冷的、滑腻的触感再次从指尖传来。这一次,没有暖流,只有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般顺着指尖向上攀爬。但陈墨没有甩开!他死死地攥住了那深褐色的封面!五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那似皮非皮的诡异材质里!
他颤抖着,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古册举到眼前。昏黄的油灯光线落在深褐色的封面上,那些蛛网般的纹路和黯淡的暗红血痂图案在光影中扭曲蠕动,仿佛活了过来。
“灵…异…诡…谈…录…”
一个名字,如同早已铭刻在灵魂深处,又如同被某种冰冷意志强行灌入,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带着一种宿命般的、令人窒息的熟悉感和恐惧感。
他死死盯着手中的古册,眼中血丝密布,牙关紧咬,几乎要咬碎。然后,他集中了全部残存的意念,如同将灵魂都押上了赌桌的赌徒,在心中,用尽力气默念:
“灵异诡谈录!”
就在这五个字在他意念中成型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波动,猛地从手中的古册内部爆发开来!
陈墨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握着一块瞬间被投入冰湖深处的寒铁!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手指、手掌,并沿着手臂疯狂蔓延!但这并非结束!
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手中那本深褐色、布满蛛网纹路的古册,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蜡块,开始发生令人毛骨悚然的形态变幻!
粗糙、布满纹路的深褐色封面,如同沸腾般剧烈地蠕动、塌陷、重塑!颜色在瞬息间褪去所有的杂驳,化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这漆黑并非哑光,而是光滑如镜!在昏黄的油灯光下,折射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眩晕的幽暗光泽,如同凝固的深渊!
封面的材质不再是那种似皮非皮的粗糙感,变得冰冷、坚硬、光滑如墨玉,却又带着一种非金非石的诡异质感。触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的是一块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镜子。
紧接着,在这片光滑如镜、吞噬光线的漆黑封面中央,五个扭曲、狰狞、仿佛由无数燃烧殆尽的灰烬强行聚拢而成的——血色大字,如同被无形的刻刀狠狠凿刻出来,骤然浮现!
**灵!异!诡!谈!录!**
每一个字都大如铜钱,笔画扭曲盘结,如同痛苦痉挛的血管,又像是无数怨魂在灰烬中挣扎嘶吼后留下的最后印记。血色并非鲜红,而是一种粘稠、暗沉、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和死亡的血污之色,在漆黑的背景上散发着妖异、不祥的光芒!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微微地、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幻,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
这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剧变,让陈墨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想要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变化并未停止!
就在他心神俱震,几乎要再次脱手将这本“妖书”甩出去的瞬间,那漆黑如镜、光滑冰冷的封面,竟如同水波般无声地荡漾开来!
不是翻开!是封面本身如同融化的墨汁般向四周流动、退去,露出了其下的内容!
映入陈墨剧烈收缩的瞳孔中的,是一页同样漆黑如墨、光滑如镜的“纸”。但在这页“纸”上,一行行扭曲、狰狞、散发着同样粘稠暗沉血光的文字,如同用淋漓的鲜血刚刚书写而成,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字迹…那内容…
陈墨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
**《山神新妇》**
**造物主:陈墨**
**载体:陈家村志(丙寅年卷·第七页)**
**核心规则:**
**壹. 山神性淫,廿年一祀,需择处子为妇。**
**贰. 献祭者,须着猩红嫁衣,子夜入山。**
**叁. 窥视神胎真容者,当自毁其目,以偿亵渎。**
**衍生灵异:山神子嗣(未命名)**
**状态:离巢(活跃)**
**命元收割:张婆子(叁年柒月)、陈老拐(拾玖年陆月)…(持续更新)**
字字如血!句句如刀!
那赫然就是他几个月前,在那个暴雨倾盆的绝望夜晚,为了应付族长的要求,也为了排解穿越后无边的恐惧,在陈家村那本破旧村志上,随手写下的关于“山神娶亲”的模糊传闻!每一个字,每一个荒谬的设定,此刻都化作了冰冷、残酷、带着血腥味的铁律,清晰地烙印在这本漆黑如镜、名为《灵异诡谈录》的妖异书册之上!
“是…是我写的…” 陈墨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呓语。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触及灵魂的冰冷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看着那些蠕动着的、由灰烬和血污构成的字迹,看着“造物主:陈墨”那五个刺目的血字,看着“命元收割”后面张婆子和陈老拐的名字以及冰冷的数字…
原来…原来一切的源头…一切的恐怖…一切的死亡…都源于…他自己随手写下的…那几个字?!
“噗通!”
陈墨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手中的《灵异诡谈录》并未脱手,那光滑冰冷的触感和刺目的血字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灵魂。他佝偻着身体,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泥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不是因为麻痒,而是因为一种足以摧毁所有认知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惊骇与…一种悄然滋生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贪婪**。
漆黑的封面如镜,映照着他此刻扭曲、恐惧、却又在绝望深渊中第一次窥见“力量”真容的…疯狂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