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还在没完没了地往下倒,空气里的铁锈味和臭氧味儿混在一起,呛得人脑仁疼。
凯文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柱子,感觉肺里像塞了团烧红的钢丝球,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股铁腥味儿。他摊开手,掌心那抹刺眼的红在昏暗中格外扎眼。
“撑住,大记者!稿费还没到手呢!”
马克沙哑的声音像块糙石头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他紧贴在另一根柱子后,那支改装得亲妈都认不出的电磁步枪警惕地扫视着浓雾。
枪身上的绝缘胶布和呲牙咧嘴的电线,在微弱的光线下活像条盘踞的毒蛇。
苏夏蜷缩在凯文脚边的泥水里,湿透的研究服糊满了油泥,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她死死盯着智能眼镜镜片上疯狗般滚动的数据流,声音干涩紧绷:
“来了…西南偏西…十五度…散兵线…至少六条‘狗’。”
话音未落,浓雾深处几道猩红的光点骤然加速!撕裂空气的是令人牙酸的高频电机尖啸和合金爪子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机械猎犬!这些地狱里爬出来的黑疙瘩,三角脑袋上的红光像烧红的烙铁,瞬间锁定了他们藏身的柱子!
光束扫过之处,锈蚀的金属滋滋作响,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刺鼻的臭氧味弥漫开来。它们鬼魅般无声散开,合金爪子深深抠进泥地,冰冷的杀意瞬间扼住了凯文的喉咙。
“马克!”凯文的叫声劈了叉。
“稳住!”马克的低吼像鞭子。他猛地闪出半个身子,电磁步枪喷出幽蓝的电光!“滋啦”几声,几枚带着狰狞倒刺的合金钉呼啸着钉在几只机械狗前方的路上。
同时,他左手早攥着的一个巴掌大、焊得歪七扭八、布满旋钮和呲牙咧嘴电路板的黑盒子,被他抡圆了胳膊,狠狠砸向包围圈中心!
“捂耳朵!闭眼!准备听交响乐!”马克的声音不容置疑。
凯文和苏夏条件反射,死死捂住耳朵,脸埋进臂弯。
“嗡——————!!!”
没有火光,只有一股子无形的、能把人脑浆摇匀的超低频音波!空气像果冻一样疯狂震颤!声波重锤般砸在胸口,凯文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耳朵里像塞进了一窝愤怒的马蜂。
效果拔群!冲锋的机械狗像是挨了记闷棍!电火花噼里啪啦从关节缝里往外喷!有的原地转圈,有的直接翻倒在泥水里,猩红的光束像喝醉了似的乱晃。
包围圈,撕开了!
“跑!跟上!别掉队!”马克的吼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急迫,第一个弹射出去。
凯文强忍眩晕挣扎跟上,脚下一软,差点扑街——
一只冰凉却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胳膊肘!是苏夏!她没废话,用力一拽,两人紧跟着马克冲进雨幕。
他们像三只没头苍蝇,在由生锈管道、巨大废弃反应釜和断裂传送带构成的钢铁迷宫里亡命狂奔。马克对这片坟场熟门熟路,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垃圾山和暗坑。每一次绕过障碍,脚下踩到松动的铁皮发出刺耳“嘎吱”声,都让心脏提到嗓子眼。
“它们在…调整!”苏夏边跑边喘,死死盯着眼镜,“攻击模式…变了!在分散…绕后…想预判路线!”
仿佛印证她的话,身后浓雾里,几点猩红鬼火幽幽亮起!没有冲锋的轰鸣,只有毒蛇潜行般的滑腻声响,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
“操!狗皮膏药!”马克骂了一声,猛地刹住脚步,转身半跪,电磁步枪发出低沉的充能嗡鸣。
“跑!别停!出口就在前面!”他头也不回地吼道,枪口锁定身后逼近的红光。
凯文和苏夏榨干最后力气冲刺。通道尽头,一道被暴力撕开的铁皮豁口透着微光!
两人先后撞了出去,一股混合着廉价香精、馊汗、油烟和排泄物的“人间烟火气”猛地灌进鼻腔,差点把凯文直接送走。苏夏扶着堆满废弃塑料桶的墙角干呕。
眼前是个巨大的废弃中转大厅,挑高的拱顶布满了锈蚀的钢架和破洞,酸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破洞漏下,在地面积起浑浊的水洼。
昏黄的光线从高处破碎的玻璃窗艰难透入,勉强照亮这片被遗忘的空间。大厅中央堆满了生锈的集装箱和废弃的运输载具残骸,如同巨兽的骨骸。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机油味、潮湿的霉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氧味。
凯文刚喘上两口气,苏夏猛地抓住他胳膊,力道大得惊人:“不对!有东西!上面!”
凯文猛地抬头。
拱顶那纵横交错的锈蚀钢架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幽绿色光点!如同黑暗森林里骤然睁开的无数双眼睛!它们太小,太密集,像一片悬浮在空中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绿色尘埃!
“是…是蜂群无人机!”苏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智能眼镜镜片上的数据流疯狂刷屏,
“微型的!数量…无法精确统计!至少…上百!”
马克也冲了进来,看到头顶那片绿色“星云”,脸色瞬间变得比苏夏还难看。
“操!捅了马蜂窝了!”他啐了一口,迅速扫视大厅,“找掩护!快!”
三人狼狈地扑向最近一堆半塌的集装箱后面。几乎在他们藏好的瞬间,头顶那片“绿色星云”动了!
没有机械猎犬那种低沉的嗡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频到几乎超出人耳极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像是无数根细针在刮擦玻璃!
那片绿色的光点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瞬间散开,化作一道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细微流光,以超越子弹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藏身的集装箱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噗!
如同暴雨敲打铁皮屋顶!密集得几乎没有间隙!凯文死死捂住耳朵,那声音直接钻进脑仁!他亲眼看到集装箱厚实的铁皮外壳,在那些细微流光的撞击下,瞬间爆开无数细小的火花!
留下密密麻麻、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凹坑!这不是子弹!是某种高能粒子束或者微型动能武器!
“它们在切割!穿透力极强!”苏夏的声音在刺耳的噪音中几乎被淹没,她盯着眼镜上急速刷新的损伤模型,“集装箱撑不了多久!”
马克脸色铁青,他手中的电磁步枪对这种微小、高速、数量庞大的目标几乎无效!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个巴掌大的电磁脉冲手雷,狠狠拉开保险,朝着蜂群最密集的区域奋力掷去!
嗡!
一圈无形的电磁脉冲扩散开来!被波及的几十只微型无人机瞬间僵直,冒着细小的电火花,如同被冻结的苍蝇般直直坠落在地。
然而,这点损失对于庞大的蜂群来说,如同杯水车薪!更多的“萤火虫”立刻填补了空缺,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和精准!它们开始有意识地绕过集装箱的阻挡,从侧面、甚至从上方破损的拱顶空隙钻入,寻找射击角度!
一道细细的绿色光束擦着凯文的头皮飞过,在他身后的水泥柱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小洞!
“该死!太多了!”马克怒吼着,又扔出一个脉冲手雷,效果依旧有限。他们被困住了!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马克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那张在幽绿流光映照下显得棱角分明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没有丝毫犹豫,他反手一把扯下背上沉重的战术背包,动作粗暴地拉开拉链,像捧出传家宝一样,小心翼翼又无比迅速地捧出了一个东西。
那玩意儿…长得实在有点对不起观众。主体是个厚重的、布满散热孔的黑铁方盒,上面粗暴地缠绕着几圈粗得吓人的铜线圈,活像被蟒蛇缠住了。
线圈中央,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呲呲冒着不稳定紫色电弧的结晶体,正不安分地跳动着——看着就像从哪台报废的军用发电机心脏里硬抠出来的。
方盒侧面爬满了五颜六色、粗细不一的电线,最终都汇聚到一个简陋得可怜的手柄上,手柄顶端,一个巨大的、鲜红得刺眼的按钮,正散发着“按我试试”的挑衅光芒。
整个装置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臭氧混合着劣质焊锡的味道,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工业事故。
“接着!”马克低吼一声,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这坨危险的“艺术品”塞到苏夏怀里。金属盒冰凉的沉重感让苏夏一个趔趄。
“拿着!‘雷神的喷嚏’!就这一个!原型机!范围…撑死罩住这破大厅!持续时间…理论上有半秒!但鬼知道!” 他飞快地解释着,目光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苏夏脸上:
“快说!怎么把你这玩意儿喂给它?!” 他指的是苏夏手里那枚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数据芯片。
苏夏抱着这坨冰冷又滚烫(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的“喷嚏”,马克眼中那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像高压电一样击中了她。
0.3秒!她的大脑cpU瞬间超频,智能眼镜镜片上的幽蓝数据流快得连成了惨白一片。
“接口!侧面!那个…那个长着好多脚的多针口!快!被油泥糊住那个!”她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手指却稳如磐石地指向铁盒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方形口子。
马克的粗手指精准得像手术刀,瞬间抠掉了接口上厚厚的油泥盖。苏夏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力气,将手中那枚蓝幽幽的数据芯片,对准接口,狠狠捅了进去!
咔哒。
一声轻微、却如同心脏起搏成功的脆响。
嗡——!!!
整个“雷神的喷嚏”猛地一震!缠绕的粗铜线圈瞬间被点亮,发出一种低沉到骨头缝里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地核被强行唤醒!
线圈中央那块紫色“心脏”内部,狂暴的紫色电弧瞬间狂暴了十倍!像无数条被激怒的紫电狂蛇疯狂扭动、增殖!光芒急剧暴涨,将马克和苏夏的脸映照得一片妖异的紫青!
“退后!找最粗的柱子抱紧了!”
马克朝着还在集装箱后面探头探脑的凯文狂吼,同时用肩膀猛地将抱着“喷嚏”的苏夏撞向凯文那边!他自己却猛地转身,背对着那团即将爆发的、毁天灭地的紫光,将电磁步枪像烧火棍一样横在胸前,眼神死死锁定空中那片俯冲而下的绿色死亡星云!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燃烧一切的疯狂:“来啊!铁皮苍蝇!尝尝爷爷的喷嚏!!”
时间,凝固了。
凯文只来得及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被撞过来的苏夏,连滚带爬地扑向大厅中央一根看起来最敦实的混凝土柱子后面,两人死死蜷缩在一起。
苏夏怀里的铁盒发出的嗡鸣已经变成了刺穿耳膜的死亡尖啸!那紫色的光芒炽烈得让人无法直视,将整个破败大厅照得如同紫日降临!线圈周围跳跃着失控的细小电蛇,噼啪作响!
空中,那片俯冲的绿色“星云”似乎也感受到了下方那毁灭性的威胁。所有微小的幽绿传感器瞬间锁定了紫光的源头!攻击模式瞬间切换!
不再是分散的切割光束,所有微型无人机下方同时亮起刺目欲盲的猩红光芒!能量武器超负荷充能!目标只有一个——摧毁脉冲源!
它们发出高频到撕裂灵魂的集体尖啸,如同被激怒的、扑火的飞蛾,从四面八方,以超越子弹的速度,朝着马克和他身后那团狂暴的紫光,悍然撞下!
就在最前排的无人机那猩红死光即将舔舐到马克后背的千钧一发!
就在那狂暴的紫电即将撑爆线圈、彻底湮灭一切的最后一瞬!
苏夏闭上了眼睛,用尽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砸下了手中那个巨大的、鲜红的按钮!
“放——!!!”
轰——————————!!!
没有爆炸的巨响,没有冲天的火光和硝烟。
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强行掐断的——幽蓝!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浩瀚与威严的幽蓝色电弧光轮,以“雷神的喷嚏”为中心,毫无征兆却又蓄谋已久地,轰然炸裂!席卷八方!
它无声,却比亿万雷霆齐鸣更撼动灵魂!
它无形,却瞬间充盈了整个巨大的中转大厅,穿透了每一寸空气,渗透了每一块砖石!那幽蓝的光芒纯粹到令人心悸,冰冷到冻结思维,带着一种源自宇宙洪荒、审判万物的凛冽神威!
光轮所过之处,空气被瞬间电离,爆发出亿万点密集如雨的幽蓝电火花!漂浮的尘埃汽化!半空滴落的水珠直接蒸发!
俯冲而下的蜂群无人机,首当其冲!
那上百点俯冲的猩红死光,在接触到幽蓝光轮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深渊的萤火虫!它们机体内部瞬间爆发出比自身死亡光束强烈百倍、千倍的混乱电火花!
所有旋翼在同一毫秒发出刺耳欲裂的哀鸣,随即彻底僵死!俯冲的动能被瞬间剥夺!上百架微型无人机,如同被宇宙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完全同步地,诡异地凝滞在了半空中!那致命的猩红光芒,骤然熄灭!
整个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死亡蜂群,在这一刻,被绝对地、彻底地冻结!时间,仿佛真的被偷走了0.3秒!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静止!
只有那充斥天地、审判万物的幽蓝神罚之光,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君临!
0.3秒!短得像一次心跳,却又长得像一个冰河世纪!
幽蓝的光轮如同它爆发时一样突兀,骤然向内坍缩、湮灭!仿佛从未存在。只有空气中浓烈到刺鼻的臭氧味、视网膜上灼烧般的幽蓝残影、以及全身过电般的酥麻感,证明着那毁天灭地的一幕绝非幻觉。
凝固的时间,重新滴答。
砰!砰!砰!砰!砰——!!!
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金属冰雹!失去了所有动力、内部精密电路被瞬间过载烧成焦炭的蜂群无人机,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从半空中僵硬地、直挺挺地自由落体!
砸在布满碎石瓦砾和水洼的地面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撞击声!有的直接摔得粉身碎骨,零件四溅;有的冒着袅袅青烟,残存的电路偶尔不甘地迸出最后一两颗微弱的火星。
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嘶嘶”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劫后余生的、令人耳鸣的绝对死寂,只有酸雨滴落的单调声响重新占据了空间。
凯文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混凝土柱子,心脏在胸腔里玩命蹦迪,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持续的嗡鸣,那是刚才那无声光爆留下的“赠品”。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唾沫,喉结滚动,试图安抚那破风箱般呼哧带喘的肺。
手指因为刚才过度用力抠柱子边缘而麻木僵硬。他缓缓地、试探性地,像个第一次偷地雷的贼,从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微型无人机坟场。黑色的残骸铺满了目之所及的地面,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空气中那股焦糊的电子元件味儿混合着臭氧,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胜利”的硝烟气息。
“嘶…” 旁边传来苏夏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瘫坐在柱子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已经彻底哑火、不再冒紫光也不再嗡鸣的“雷神的喷嚏”原型机,脸色白得像纸,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看着满地的残骸,又看看怀里这个其貌不扬的“功臣”,喃喃道:
“半秒…马克,你管这叫‘喷嚏’?这他娘的是把雷神他老人家的扁桃体直接吼出来了吧?”
柱子另一侧,马克保持着刚才转身格挡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听到苏夏的话,他才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他那张刚毅的脸上也残留着一丝震撼过度的茫然,额角还挂着冷汗。
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又看了看苏夏怀里那玩意儿,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管用就行。名字嘛…够响就行。”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走过去,弯腰,像捡破烂一样从地上拾起一个还在冒烟的无人机残骸,掂量了一下,随手扔开,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行了,别发呆了,‘清洁工’搞定了,但动静这么大,真正的‘房东’估计快上门收租了。收拾东西,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