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迎着阿利斯泰尔和科里亚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规整的领口被靳烛幽的头压出了一道明显的褶痕,连带着前胸被脸垫过的痕迹也很鲜明。
睡着的雄虫并不安分,身体滚不动,头便时常蹭来蹭去,像是一身牛劲没处使。
快到中部星跃迁站,内部压力减小,靳烛幽也揉了揉眼睛从跃迁舱里坐起来,一只手便伸到眼前。
黑眸顿了顿,缓缓上移,接触到的那只银眼睛一刹躲闪似的避开,而后又慢慢移回了雄虫脸上。
头发,已经梳理顺了,脸上,神情有些怔松,脖子……
这只虫保持着一只手伸出来的姿势,微微僵住了。
不知是不是睡觉时哪一块坚硬的骨头压住了,锁骨处有一小段红痕。
不是一长条,也不是一小点,偏偏是一小段。
果不其然,身后的科里亚啧了一声,阿利斯泰尔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
ooi觉得他们的表情也很好识别,一个是咦惹,一个是嗯哼。
上将将雄虫抱起来,努力语气镇定地转移话题:“边际星的雄虫既然集中了,这些没有匹配资格的雌虫要怎么繁衍?”
雌虫参与匹配前需要进行资产清查和档案审核,资产至少需要达到规定的及格线,以确保雄虫在匹配后至少不会过上太过糟糕的生活,同时没有作奸犯科的历史,确保这只虫不是个彬彬有礼的虫渣。
像阿利斯泰尔这样的,大概套几层壳子也没法过滤进匹配系统。
“边际星偶尔也有百年一遇的虫,能满足以上条件。”阿利斯泰尔打了个哈欠,“还有便是,满员的中部星监狱快送过来的可回收垃圾。”
ooi倒是能理解,穷山恶水养刁民的道理自古适用,越是资源紧缺的地方竞争便越激烈,中部星已经算是好的,边际星的犯罪率基本上居高不下。
一般高危罪犯,监狱考虑到运送风险和看管成本,不会轻易进行转移,送到边境来的大多是一些刑期较长的虫,在危险的矿区进行义务劳作。
可显然,边星政府也不会出钱将刑满释放的虫送回去,大多就在边际星这么安家了。
这就是为什么边际星分明繁育率不高,但依然虫口密集,且多缺胳膊少腿的虫。
“当然,也存在藏匿雄虫的情况。”阿利斯泰尔显然有听闻过风声,瞥了靳烛幽一眼,“被发现的雌虫一般判处死刑。”
毕竟雄虫是比任何一个珍稀物种都更珍贵的资源。
“但是,雄虫需要和雌虫一样服用抑制剂,不是为了安抚精神海,而是为了藏匿信息素。”这次却是科里亚先开了口,他说完似乎就后悔了,挠了挠头发,生怕上将梅开二度给他脸上盖章,只得继续。
“且基本上,雄虫不被允许外出,接触不到圈养他的虫以外的雌虫,这样养出来的虫,精神力等级再高也无法散发信息素,且对雌虫信息素极为敏感,只剩下繁育作用。”
这是曾经的那只雄虫差一点将会面临的未来。
空有一身天赋也会被埋葬在边际星,要么终日闭门不出,如被监禁,要么被送往索鲁米尔,再统一匹配,或者更差一点,被边际星某只雌虫抓走……
安德森握住了雄虫的手,像是一脚踏空后的余悸。
靳烛幽安抚地回握,柔软的手心和有些粗糙的手心相贴,直直蹭得他整条手臂都发烫,上将的肩膀松了松,才像是安下心来。
舱门打开,这里貌似是中部星一处废弃的矿区,漫天黄沙飞舞,偏偏风也大,不低头眼前便被蒙上了一层沙子。行走间偶尔可见一些被弃置的器械设备,有一些已经半埋在了黄沙下。
现场没有一只虫,空荡又诡异。
“这里是……”安德森看了一眼周边,确认道,“帕拉迪昂。”
中部三星都有矿区,但历史最久,矿藏最丰富的才能出现这种开采资源已经枯竭的废置矿。
一个身影闪过,速度快到来不及反应,猛然扑向了靳烛幽,上将俯身将雄虫牢牢护在怀里,抵挡了那伸出来的裂成几节的细足,在顷刻间,手臂就多了几条血痕。
这里藏了一只虫化的虫!
黑影再度袭来时,安德森没有犹豫,伸腿就踹,凭感觉应当是正中前胸,并没有踢中背板的感觉,这只虫应当是半虫化。
正常半虫化的虫只剩下一半理智,这只虫被反复击打仍没有放弃,再一次扑上来,这次安德森拔出了光枪。
阿利斯泰尔却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用力又精确地踹飞了上将的光枪,安德森怒吼一声,怀里的虫已经被那纤细的长足勾走了。
他几乎要朝着那只虫的方向扑杀过去,但靳烛幽似乎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先行开口:“上将……我很安全……”
安德森上前去,却发现这只突然出现的虫只是抱着靳烛幽舔了舔。
虽然是舔脸。
安德森双手握拳,还是握得咯嘣响。
靳烛幽向后仰倒,用手臂拖住这只作乱的虫,来虫穿着单薄的白色衣服,银蓝眼睛失焦,麦色的头发蓬乱,半身的脏泥污渍,看起来已经在此处待了很久。
“江……离……”这只虫口齿不清地说道。
他被雌虫强硬地从靳烛幽身上拽起来,安德森粗略扫了一眼,发现这竟然是只雄虫。
一只半虫化的雄虫。
安德森将站起的靳烛幽拉到怀里,脱下军装外套藏得严严实实,让这只虫一眼都看不到,皱着眉问阿利斯泰尔:“他是怎么回事?”
他认出了这只虫是谁,从前整天跟在江离屁股后面的跟班道加尔·法拉奇,或者说道加尔·蒙特克莱尔。
想到这只星盗虫曾经雄装雌混入地平线,安德森的表情就冷了几分。
他拿出裤子口袋里装着的帕子,ooi瞅了一眼,惊诧地震了震。
这不是阁下绑伤口换下来的那条手帕吗,这只雌虫不但洗得一尘不染,还妥帖放裤子里珍藏了。
不过他要是问,这只擅长自我催眠的虫不定会说自己是梦游捡回来的。
靳烛幽看到手帕时也怔了怔,连带着安德森的神情紧了紧,他低头看着雄虫展开手帕擦脸,问道:“想起来了什么吗?”
靳烛幽摇了摇头,上将才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这只半虫化的虫一半的脸已经变成了占据全脸三分之二的硕大复眼,呈现鲜艳又诡异的蓝色,左手变成了细长的足部,说出来的话像被打碎一般残缺不全。
他愣愣地看着安德森抱着靳烛幽,挣扎了一下,才慢慢道:“不……是,不是……江离。”
这只虫不会在他面前抱别的虫,哪怕他嫉妒又尖酸地挑衅,哪怕他总是暗暗给他使绊子。
他只会见招拆招,像是剥去他的所有外壳,然后毫无芥蒂地将他抱在怀里。
道加尔低下头来,发出嘶嘶的,不甘的声音。
“我们想带他走,但是他坚持要守在这里。”阿利斯泰尔摇了摇头,“敲晕了清醒后还会想方设法回来,只能听之任之。”
这里不远处,就是当初江离自裁的地方。
对于当年的事,安德森多少有些了解,虫皇将江离派去的并非这颗行星,而是用附近的赛斯谬作为幌子。奈何S级雄虫代虫皇出巡,风头实在过盛,很快就被发现他的行踪出现在了帕拉迪昂。
随后传出来的便是S级雄虫勾连异兽的消息,雄保会创会以来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黎塞留对虫皇的监视也变得更加严密,不久后虫皇便身陨了。
如果安德森没有想错,当年一些零零碎碎的证据并不足以定罪江离,但是他一直亲密相处的虫被查出是星盗组织手下的虫,使得罪证变得板上钉钉。
分明将这只虫交出去便可以分割了,但是那只雄虫却选择了自己赴死。
安德森看向道加尔,在军部时,这只虫的风头也正盛,明明体型不占优势,却能凭借高超的战斗技巧在训练场上毫无败绩,引得第三军和第四军同时出手抢虫,却不想这只虫就铁着心跟着江离跑了,第四军军团长唉声叹气了好几天美色误虫。
到了如今,道加尔这只疯虫神神叨叨的,看着安德森不停念着什么,靳烛幽踮起脚在他耳旁道:“他看上去很讨厌军部虫。”
雄虫刚说完,就见眼前的耳朵红了一片。
“好……”上将佯装无事地揉了揉脖子,转眼站直了。
靳烛幽走上前去,揉了揉道加尔的头,又激发了这只虫的认虫障碍,他抽噎了一声:“……江……蛮虫!”
江蛮虫,江离这绰号还挺别致的。
奈何他还没贴够,眼前这只黑发虫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拎走,安德森捞着他的腰抱起靳烛幽,让他脚不沾地地换了个位置,自己顶在前面冷冷地看着道加尔。
蓝蜻蜓嘶了一声,低下头来。
道加尔将他们引到了自己平时居住的地方,那是一个破落的棚子,里面有一些旧的水盆,还有星兽的骨头,这只虫活得像个纯种野虫,身为蒙特克莱尔家的虫,生生活出了雄父不养雌父不教的架势。
安德森神色忽然一凛,他看到了一个存储盘和几枚陈旧的军徽和军功章。
军徽和军功章是单调的蒸汽齿轮元素的黑色,而现在的第一军的指挥官升任元帅,早已把军徽换成了金红翅和铁蒺藜。
军徽上有道白色的划痕,是自己的副官替他挡了异兽的利爪留下的,虫没事,倒是军徽多了一条痕,害得这只每次都将军徽擦得锃光瓦亮的虫失落了很久。
那是艾科的军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