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维斯可以说是一个典型。
在他见过的贵族虫里面,他是最守礼的一个,但是和对皇室仍有敬畏的其他贵族虫不同,他的态度是最冷硬的一位,可以说也是最不知礼的一个。
这只雌虫有一副可以迷惑虫的长相,但是但凡有虫被这副笑蛊惑着靠前去,都会被冰封般的冷意冻伤。
星网上的账号永远只转发简单的运营文案,“时间飞逝,岁月荏苒”这种句式在主页复制粘贴几百条,私信永远回收到,如果不是认证的头衔在那,还以为是星网自研的虫机。
即便如此,也没有虫敢质疑莱维斯的能力,这只虫上任之初,就将前任的腐败事迹翻了个底朝天,让拖了几年的法案提上日程,同时提交了立法委员会的申请,并参与组织了虫星三项公共活动。
在上任半个月内。
雷霆手腕,屠夫心肠,莱维斯顶头的议员战战兢兢半个月,终于等到这只虫带着他的标准死神微笑毫不留情地对他们的涉贿行为提起上诉。
这么大刀阔斧,但凡换一只虫早已经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但因为黎塞留公关没有出漏,媒体风声几乎是一边倒,其他雌虫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对这只又漂亮又残忍的冷美人完全没有办法。
路西安之前在虫宫的时候,对来往的虫几乎过目不忘。莱维斯解决的那些虫,几乎都是和雌父走得密切一些的,媒体有联系的,代表军部利益的,又或者是平民升上来的议员。这些虫确实犯了大错,但也不难看出来,莱维斯雷厉风行的举措不过是给他上任立个威,也是一种更加隐晦的党同伐异。
或许更多还是黎塞留公爵的手笔。
在过去,莱维斯还尚显稚嫩,在外面受了气,回家了脸上的笑就要掉不掉,等到走到他面前,就没剩什么好脸色,整只虫和他的发色一样冻人。
大概是太累了,他要做万众瞩目的新议员,做黎塞留家的长子,贝基的哥哥,就没有闲暇做他的哥哥了。
路西安懂,他必须要懂这些,不然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他就会和雄父一样,步步行差走错,再没有回头路。
双环星系外观极其有序而优美,两颗行星在浩渺的宇宙间偶然地形成了轨道共振,使得引力呈现出了周期性,让他们在同一个轨道上相互追逐,又因为引力的相互作用而无法碰撞。
他们坐在酒店观景台上,这还是路西安第一次离这只雌虫那么近,莱维斯穿着议员的白色长袍,还在沉迷于眼前宏大的景象,远处恒星折射出淡淡光晕,笼罩在眼前有着瑰丽斑驳的色彩的星球上。
比起经常溜进他房间的雌虫来,莱维斯长相是另一种程度的阴柔俊朗,他的身形也更加瘦削,皮肤冷白,淡蓝的发永远束在脑后,冰晶一般的眼珠在垂眸思考时带来无机质的感觉,眼角的小痣随着笑意晃动,五官深邃,薄唇微抿。
清冷又通透。
路西安晃了晃眼,有些虫的美丽让虫心生喜悦,比如迪兰,有些虫的美丽则让虫震撼,比如莱维斯。
“这个星系,我从前从没有来过。”莱维斯仿佛知道他来了,开口道,放轻的声音如潺潺溪流,“因为这里环境恶劣,几乎是虫星的放逐区。”
“我小时候,有羡慕过星网上的专职旅行家,可以去往各式各样的地方。”莱维斯朝他转过头来,“他们的生命就像一条条岔道,他们永远不担心自己选错路口。”
毕竟选错就是砸了一天的饭钱,路西安默默补充,就算那地方只有个小水坑,这些虫也得拍出翡翠湖来。
“当然我知道,或许他们更羡慕我的生活。”莱维斯淡淡道,“但是偶尔,或许眼前这颗行星也会想,如果脱轨了会怎么样,如果不再追逐前面那颗星的背影会怎么样?”
黎塞留公爵对莱维斯的教育可以称得上苛刻,几乎在各个方面,他都要求莱维斯做到最好。
偏偏他的方式又不是低投入高愿景的逼迫,他投入了能投入的所有资源,引导着这个S级的雌子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以至于现在的莱维斯时常觉得是自己的选择,又时常觉得自己在雌父的控制下。
现在进入议会,笼罩在雌父的阴影下,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被逼着向那些他所不熟悉的虫开刀,莱维斯也会偶尔感到恐惧和焦虑。
只有在路西安那里,他才能自私地喘口气。
他觉得路西安和他很像,在看到他虚弱到坐着轮椅进来时就感受到了,他们似乎都被什么牢牢困住了,但他们又有哪里不一样,就是这个不一样让他产生好奇,想试探着让这只雄虫露出更多反应。
他分明是个虫崽,却能早熟又懵懂地忍让他的一切负面情绪,从前的他有些厌弃这部分与他相似的特质,但渐渐的,莱维斯发觉,他已经愈发深陷在这种没有缘由的纵容中。
他在想,自己摆脱了黎塞留公爵长子,贝基的雌兄,贵族学院的会长这些身份之后,有没有可能,纯粹地作为莱维斯活着。
有虫可以像接纳他的那些身份一般,接纳他单纯作为莱维斯时所展示的一切。
“我想向你道歉,路西安……”莱维斯已经无法如过去一般对这只雄虫冷脸相对,路西安一直如神灵一般,有时脆弱地一触即碎,有时又像是将他和贝基都网罗其中。但不论怎样,这只小小的虫皇,已经成了他的稻草,莱维斯需要紧紧抓住他,来留住那么一丝自我。
看着路西安的时候,他才是真正的莱维斯,是暂时从轨道脱离,可以喘口气的莱维斯。
“没关系的……哥哥。”路西安握住了他的手,莱维斯怔了怔,并没有挣开,小雄虫的手心很凉,他这才切实地意识到路西安的身体究竟差到什么地步。
难以遏制的,心颤抖了一瞬。
“哥哥,虫和星星不一样,没有虫的轨道是全然固定的。”路西安看着眼前的蚀光星系,周围有寥落的几颗星,几乎都被庞大的保护层笼罩,“虫神说,虫是由选择组成的,每只虫通过无数次选择来佐证自己是谁。”
他转头看着莱维斯,鎏金色的瞳眸涌动的情绪,此刻看上去并不像一只小虫崽:“这也是在说,每只虫都有很多次机会,在其中一条分叉路上,找回你自己。”
路西安大概不知道,只有他会期盼莱维斯的“自己”。
要莱维斯站在他身边,几乎是不可能了。但是他需要动摇他的心念,换取他未来在某一瞬的迟疑。
“那在我找到正确的选择之前,你会陪在我身边吗?”莱维斯看着蚀光星系道,但是手不自觉收拢了些,这只雌虫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紧涩的尾音出卖了他。
他们是一样的虫,莱维斯从来没有这么肯定过,都被顺着无法返回的车辙行驶,都负担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他需要路西安,这是个可怕的事实,但是莱维斯必须得承认,他需要路西安,他们是同样的虫,而莱维斯能从他身上找到自己。
路西安恍惚一阵,刚出跃迁舱的时候,贝基没有来找他,反倒是雅纳斯来找了他。
“莱维斯并非贝基的亲雌兄。”
这只雄虫依然用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甩下了一颗炸弹,进而仿佛调侃一般,继续道说出了更加令虫震惊的消息。
“贝基是公爵提前为莱维斯选好的匹配对象。”
“而可怜的提线木偶莱维斯,对此一无所知。”雅纳斯冲他眨了眨眼,像是在调笑,又仿佛在提醒,“路西安,你的信息素没法安抚S级雄虫的。”
“不要被公爵抓住了尾巴。”
回过神来,面前的莱维斯神情紧张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殷切,似乎在屏住呼吸等他的回答。
路西安看得很透彻,眼前这只完美无缺的雌虫急切地需要一个树洞来隐藏自己不完美的地方,但他又是如此脆弱,无法抛却那些塑造出自己的部分。
路西安晃了晃腿:“如果想要交谈的话,我随时在,哥哥。”
莱维斯却伸出了小指,神色冷淡的俊美雌虫此刻微微扬了扬嘴角,像是一只小虫崽似的无理取闹:“拉钩。”
路西安有些无奈,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
他虽然不是个重诺的,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反正第一次警报没叫醒,第二道警报声才被吵醒,被一只高大的雌虫揣兜里的时候,路西安是这么想的。
赛斯谬这个虫不拉屎的鬼地方历史上第一次遭虫袭击,就被他捡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