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刚驶离忘忧塔的莲影,船头突然“咚”地撞上个软乎乎的东西。玄忘忧探头一看,只见水面浮着片巨大的荷叶,叶上坐着个穿绿袄的胖娃娃,怀里抱着个比脑袋还大的莲蓬,正瞪圆了黑豆似的眼睛瞅他们:“你们……是要去人间吃好吃的吗?”
“呀!是莲童!”源源扒着船舷喊,爪子差点把莲子布兜抖进水里,“霜儿姐姐说,莲池底住着管莲子的神仙!”
“才不是神仙!”胖娃娃气鼓鼓地拍了下莲蓬,莲子“哗啦啦”滚了一地,竟都变成了圆滚滚的铜钱,“我是‘阿蓬’,是玄真道长当年埋在池底的莲心化的!你们去人间不带我,我就把莲子都变成石头,让你们的船开不动!”
玄真被逗笑了,从袖中摸出颗晶莹的糖莲子递过去:“带你去带你去,不过到了人间,得叫我‘师父公’。”阿蓬一把抢过糖莲子,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三两口咽下去,突然打了个嗝——嗝出的气竟凝成朵迷你莲花,悠悠飘到念霜发间。
“爹爹快看!阿蓬会变戏法!”念霜拽着霜儿的袖子蹦跳,忘川却突然指着远处喊:“师父公!天上有好多风筝!”
众人抬头,只见云端飘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有展翅的凤凰糖画,有摇尾的九尾狐布偶,还有个玄铁剑形状的风筝,线尾系着串小小的七星坠——正是玄冥落在忘忧塔顶的那枚。
“是人间的孩子们在放风筝呢。”簪花轻摇团扇,扇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幅水墨:江南的雨巷里,玄真蹲在青石板上,正给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画糖画,旁边站着个抱剑的玄衣少年,手里举着串烤红薯,红薯的热气模糊了眉眼。
“那是……爹爹和师叔祖年轻时的样子?”九幽指尖拂过扇面,墨色的雨丝突然活了过来,顺着扇骨滴落在阿蓬的莲蓬上,瞬间长出朵并蒂莲——一边是墨梅,一边是金红莲子。
乌篷船这时已驶入片杏花林,粉白的花瓣落在船板上,竟自动排成行字:“人间四月,长安西市,李记豆腐坊。”
“到啦到啦!”阿蓬一头扎进船舱,再出来时竟换上了身粗布短打,手里还拎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刚摘的杏花,“我听池底的老乌龟说,用杏花拌豆腐,比糖莲子还甜!”
船刚靠岸,玄忘忧就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勾住了脚步。长安西市的街角,果然立着个“李记豆腐坊”的木牌,坊前站着个系蓝布围裙的老汉,见他们走来,眯眼笑道:“几位客官,可是要买热豆腐?我家这豆腐,是用三百年前一位道长留下的莲池水泡的,吃了能忘忧呢!”
“老伯!”源源举着莲子布兜冲过去,尾巴摇得像拨浪鼓,“我知道你!你是卖热豆腐老汉的重孙子!”
老汉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正是!我祖父说,当年有位青衫道长总来买豆腐,说要‘熬一碗三百年的羹’。如今羹熬成了,道长却不来了……”他话音未落,玄真已端着碗刚出锅的豆腐走过来,青衫上沾着的杏花与三百年前的墨梅,在阳光下重叠成温柔的剪影。
“来了。”玄真将豆腐递给念霜,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吹凉的模样,忽然转头对九幽笑道,“当年你总说人间烟火太俗,如今……”
“如今觉得,”九幽打断他,指尖擦过玄真鬓角的杏花,眼底的莲纹暖得发烫,“俗得正好。”
忘川和阿蓬正趴在糖画摊前,看老师傅用金红的糖浆画出展翅的凤凰;霜儿牵着念霜的手走进布庄,要给她挑块做梅花簪的红绸;玄冥与簪花并肩站在书铺前,指着一本《人间百味谱》低声说着什么;源源则抱着半块热豆腐,蹲在街角看蚂蚁搬家,尾巴尖沾着的莲子正悄悄发芽。
夕阳西下时,众人坐在坊前的老槐树下,分食着一碗热腾腾的杏花豆腐。玄忘忧靠在玄冥肩头打盹,梦里全是糖画的甜、豆腐的暖,还有忘川和念霜追着风筝跑的笑声。
玄真望着漫天晚霞,忽然听见忘忧塔顶的风铃又响了——这一次,它的声音穿过杏花林,越过长安城,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莲心未老,梅香如故;人间一趟,不负归途。”